第六章:劍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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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倒懸明月的夜空,如今卻已是被厚厚的血雲所彌漫,月光透過血雲,照射在貓土上,卻是投射出暗沉的光澤,讓得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天道忍著劇痛,咬牙站了起來,過往的記憶化為黑白,如走馬燈般在腦中浮現,那些驚嚎悲鳴的戰士,那些戰場上飛濺的殘肢斷臂,那些在城內苦苦等待家人歸來的貓民們

看著胸膛上那染血的箭羽,天道的心底隻剩下一片悲涼,緊握的手掌,因為大力,而導致略微尖銳的指甲深深的刺進了掌心之中,帶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我本以為能為大義犧牲,死而無憾……但是……

冤假錯案實在太多,我開始對所謂的大義心生疑惑,我們每逮捕一隻所謂的罪貓,督宗便會多一個敵人。

我們一生都在為大義而活,如今……卻讓我們的同門,我們的家人們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雲延帶著傻笑的話又在天道的腦海中重現:

“雖說遇到了你,但我是還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義不大義的,我隻在乎當前,至於那些勞什子事,管他那麼多乾嘛?”

“我說……難道隻有逮捕罪貓,貓土大事才是大義嗎?守護家人、戰友不也是一種大義嗎?”

是啊,誰說宗門大事才為大義?

難道守護自己所愛之人、保護自己所信任之人,就不算一種大義嗎!

我總算有點明白了,我的名字意義,我一直以來拚命追尋的大義,究竟是什麼——

忽然冒出的念頭,讓那墨藍頭發的京劇貓逐漸感到釋然,她心頭跳了跳,使勁渾身上下的全部氣力,咆哮道:“從此刻起,同盟軍就此解散!脫離戰場者,不再是逃兵!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

宛如泣血的咆哮聲被韻力攜帶著,浩浩蕩蕩的傳遍整座戰場,久久不散。這是她作為督宗大弟子,風雲族異貓的結盟者,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隻要,能多有一位貓活下來……

所有的罵名,所有的唾沫,都由天道她一個將死之身來承擔就好!!

無心一清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壁壘下的京劇貓,那森綠的眼瞳中,殺意驟然暴漲,箭羽帶起破風之聲,狠狠的對著話音未落的天道貫穿而去。

噗嗤!

骨頭斷裂的聲響,緊接著刺耳的傳出,天道身體重重的摔在土地上,一口鮮血忍不住的噴射而出,星星點點的灑滿地麵。

目光泛著冷意的盯著瀕死的天道。無心一清麵紗下的嘴唇抿成一條薄線。手中長弓微微緊握。低聲冷笑道:“煽動造反,罪加一等!”

雲延拳甲下的右手已經變得如枯木般焦黑,他單手扶起天道搖晃的身軀,眼中情緒幾乎是猶如那被絞在一起的萬千細絲般的複雜與難解。而身邊那些失去指揮的督宗弟子們,皆都是麵麵相覷,怯怯的不敢開口說話,剛才貓捕舉弓射向天道胸前那兩隻明晃晃的箭羽,可已經將他們心中僅存的一線希望打得支離破碎。

廣場騷動,一些不明所以的弟子和異貓嘴角微抽,也是躊躇了一下,眼角之下的驚愕目光不受控製的瞟向不遠處的大弟子天道,無數貓驚駭失聲,慌亂在此刻蔓延。

“咱…咱們應該怎麼辦?”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你乾嘛?!”

“我我在聽天道的命令”

顧不上身體不斷流出的血液,天道腦袋猛的仰起,狠狠的將頭發上的黃沙甩去,然後從沙場上直起身子,對著眾人大吼道:“一定要”

天道的呼吸逐漸加劇,眼底蓄滿了淚水,“一定要……活下去!這是我最後的命令!!!”

眾人猶豫了下,身軀猛然一顫,或許是明白了天道的用意,也或許是求生的渴望,不知是誰第一個丟下旗幟,同盟軍終於四散而逃。

曾經平定四方邪祟,立下赫赫功績的同盟軍,從此名存實亡。

“快,快……逃……”天道麵色蒼白,虛弱地倒在麵如黃土的雲延懷中,看著他身上不斷蔓延的漆黑瘢痕,嘴裡喃喃道。

已是淚流滿麵的雲延哽咽道:“我雖然被陣法反噬,但怎麼可能丟下朋友獨自逃走?!”

昔日那杆隨風飄揚的同盟軍旗幟,現已無力地坍倒在地,殘旗上無數顯然的帶血爪印紮入雙眼,讓人心中不由泛起一陣酸楚與悲涼。

無心一清右掌輕舉,看著如鳥獸般四處逃亡的同盟軍,嘴角緩緩的浮現一抹森然的猙獰之色,手掌猛然一揮,身後由韻力化作的滿天箭雨如流星般自高空墜落。箭矢破風聲如狂風震蕩天地,極度恐怖的萬千箭雨,猶如山洪暴發般,從自城關上鋪天蓋地的湧出,最後籠罩整個戰場。

城牆上的箭雨驟然傾瀉,全部釘在撤退路線前方,築起一道死亡藩籬,眼看著密密麻麻的箭雨就要落下,無法施展異能的雲延拳甲嵌入沙地,他靜靜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他與天道相識多年,同吃同住,情同兄弟,如今,也算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了!

能與天道一同死在戰場上,他心甘情願。

血雲壓境,此次黑暗,來得極為徹底,那天空之上的月光也如同在這一刻憑空消失了一般,整個世界,突兀間被絕望完全充斥。箭雨破空聲撕裂死寂。第一波鐵矢釘入撤退的貓群時,無數奔逃的將士倒在了箭雨之中,死傷遍地,哀嚎遍野。

可是,為什麼錐心般的疼痛沒有來臨?

為什麼,他還活著?

雲延不解地睜開了眼。

他猛然抬頭,隻見得那一片漆黑的空間中,突然暴湧出層層韻光,韻光如圓月一般緩緩舒展而開,化為一道巨大無比的月輪,將這片戰場方圓十裡之內,儘數籠罩。朦朧的紫色與白色的力量緩緩升騰著,旋即劇烈波動起來,紫色混沌忽明忽暗,唯有那團純白月華,迎風搖曳,沒有絲毫的減弱。

磅礴韻力化作光幕升騰的刹那,箭雨接連轟擊在那月輪之上,然而卻是再也未能展現出先前對同盟軍的殺傷力,隨著月輪開始迅速的消退,那道身影也是越來越清晰,片刻後,光芒減弱而下,一道白衫身影,便是清楚的出現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突如其來的庇護,令得所有驚惶而逃的隊友們不由回頭一望,道道目光,投向遠處,最後凝固在了那之中的一道熟悉身影,頓時間,幾乎所有貓麵色滯然。

——是這位大弟子耗儘最後的韻力,施展自己名為“天啟之道”的招式,用肉體接下了大部分貓民在這場浩劫裡所受到的傷害。

雲延抬起頭,目眶欲裂的望著這一幕,擋在身前的天道身上被無以計數的箭矢貫穿,就連法器也因為過載崩裂了將近大半。暗淡的雙眼下,殷紅鮮血滲透出破碎的衣裳,滴滴答答猶如下著小雨一般滴落,鮮血滴落在前者毛發之上,帶著一絲餘溫。

“天道……為什麼……”

雲延嘶吼卡在喉間,化作血淚滾落,他撲跪在地,顫抖的指尖觸到天道懷中硬物——那是半塊碎裂的紋章,依稀能辨出“賀凱旋“的字跡。

彌漫天際的黑幕悄然蔓延出幾道裂縫,刺眼的陽光頓時傾灑而進,將這片天際的黑暗儘數驅逐而去,此時外麵的天色逐漸放明,遙遙的天際之邊,露出朝陽一角。

城牆上的京劇貓手掌遮著突然灑下來的陽光,半晌後方才抬起眼來,呆滯的望著那遙遙天空。

“一清大人幸存者逃跑了!!要去追嗎……”一片死寂中,一位失去弓箭的京劇貓瑟縮起脖子,向貓捕怯生生的彙報道:“就按照之前所說的,我們已經照您的吩咐辦事了,那我們的家人下落”

沒有回話,無心一清目光眺向遠方,將長弓狠狠推進了他的懷裡,心中仍是憤恨不平。

天道……都是你的錯!

你沒有選擇絞殺異貓,沒有以死守護一個京劇貓的榮譽——

我會給你道彆的時間。

你的最後……

我會用我這雙眼睛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

無心一清的雙眼如同淬著冰霜,冷得可怕。

這就是我的大義!!

作為貓捕其中一份子的大義!

血液染紅了天道的衣內的布甲和她身下的土地,她徹底成了個血人。

同袍的殘箭深深沒入她的身軀中,天道咳嗽著,從未如此確切地感受到生命在體內一分一毫地流逝。

即便她是宗門的佼佼者,在這種情況下,也絕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了。

望著那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督宗外城,天道唇角卻噙著釋然的笑,一種從來未曾有過的輕鬆之感,自靈魂深處,蔓延而出。因為她用這副殘軀,替同盟軍接下了大部分的箭矢。

淚水從天道的眼角淌下,她虛弱至極,近乎留戀地望著雲延的臉,柔和的聲音兀自響起:“我就跟你說,不要……不要寫遺書……咳咳!害我……操心。”

聽得這句話,雲延身體頓時劇烈顫抖了起來,牙齒緊咬著嘴唇,鮮血滲透而出,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幕,最終還是發生了:“我知道了,都聽你的!!所以你千萬,千萬彆再說話了!!”

可是天道沒有停下。

她明白,這就是最後的時間了。

“我,我……一直都在追尋的東西……原來就近在眼前……我竟然……”

熾熱的白鳳倒映在天道的眼底。

“雲延……你……說得對……戰友和家人……拜托你……了,最後……的請求……”

那隻飛向雲霄的白鳳,就此隕落。

天道瞪大的雙眼驟然暗淡。

殘破戰旗忽被晨風卷上半空,風雲族長涕泗橫流,小心地合上天道的眼,抱緊了她的逐漸冰冷的屍身,淚水滴答打在戰友的臉龐上,但他再也不會抬手將淚拭去。

片刻後,他雙眼發的赤紅,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猛然發出一陣咆哮,咆哮聲中,充斥著痛苦與淒然!

“天道!!!”

但是再也沒有貓會回應他的呼喚了。

第一位與異貓結盟的京劇貓,曾經所向披靡的將才,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天道,已經永遠,永遠閉上了眼。

————

“你問我想見天道和雲延,應該怎麼辦?”

此時耀陽已經西落,淡紅色的餘光將村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紅地毯,被烘烤了一整天的青石地板,也開始逐漸的變得冰涼。

殘陽將茅草屋的窗欞染成血色,破舊的茅屋內,老嫗虛眯著雙眼輕歎一聲:“想見他們,就得進入最為凶險的督宗內城你們六位小貓還要去嗎?”

屋梁上的蜘蛛簌簌逃向牆角,老嫗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陶碗邊緣,渾濁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窩裡顫動:“我勸你們小心一些,從貓土戰爭中回來的將士們”

她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陡然尖利的聲音有著難以掩飾的恐懼——

“將士們全都變得半瘋半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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