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免費的護手霜試用一下噻？香得嘞，不好不要錢噻美女。”操著一口方言的導購員從店裡湊上來，舉著盒護手霜一口一個美女，那叫一個親切。
這種人可謂江楓最討厭的集合體，首先是自來熟貼上來的異性，其次還是個擋路的推銷員。
他隻要往旁邊走一步，這家夥就跟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擋一步，連路都不讓好好走，簡直是強買強賣，要是想越過她，她還敢死皮賴臉雙肩一晃攔在麵前，伸手硬拽說帥哥你就來看看嘛。
長得好看其實偶爾也會是麻煩事，搞推銷的最擅長看人，這郎才女貌一眼就知道是好騷擾的對象，隻要多動動嘴皮子就能成功。
林瑾語看到江楓忍耐跳動的額角，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那就給我來一盒好了，成功用一點小錢勸退。
“乾嘛要搭理這種人？錢我會給你補上。”江楓說。
“不用啦，護手霜又不怎麼需要挑，總會用到的。”林瑾語毫不在意。
她捧著盒子，就那麼打開，手指挽起一些乳膏塗在自己的手背上，反複揉搓幾下。
江楓彆說護手霜了，這輩子接觸的乳霜類產品估計都隻有洗麵奶，是所謂純粹的糙漢子，他看著乳膏慢慢融化在林瑾語白皙的肌膚中，那塊皮膚就漸漸泛起盈澤的光，本就柔軟如蜂蜜的手背，轉瞬間嫩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你愛用的小玩意兒還真多。”他隨口說，沒什麼彆的意思，隻是簡單的小感慨。
同樣是過生活，林瑾語似乎與他是截然不同的，晾衣的小夾子，衣櫃裡的熏香，會讓手指更細膩的手霜，非要給簡單的東西加上額外的點綴，在這些沒必要的地方用心，難道不會覺得累麼？
而且經濟上的支出也增加了，如果把這筆錢節源開流，她就可以給自己的碎屏手機換下屏幕。
這就是女孩，江楓眼裡的女孩，她們的愛好，她們的行為，每每都會讓他感到無法理喻。
蘇曉也是這樣的人，特愛吃，隻要見到她就總是在吃點什麼零食，然後嚷嚷著我又胖了，我要減肥了，不然c服就穿不上，當不了二次元你肯定不會喜歡我的之類的話，轉頭就又從口袋裡摸出點什麼來。
江楓覺得她應該不吃才是最好的選擇。
哦，賀書瑤也差不多，她總會抱怨說自己太大了，如果彆的女孩子級彆是4k超清視頻，那她的檔位就是8k商場背投。
她說江楓你知道嗎，我晚上睡覺都不能躺著，得趴著哦，真的好羨慕那些平胸的女孩子，很普通的衣服我穿上就會秒變情趣裝，口吻聽上去真的很苦惱的樣子。
可是她的私服又總是特彆強調身材的那種，收腰顯胸，出門就是人群中絕對的靚女，據說曾經遇上過星探問她要不要當內衣模特。
江楓不知道她到底對自己的身材是自豪還是嫌棄。
唉，女孩，她們的腦回路到底怎麼長的？
“這是對生活的態度啊。”林瑾語笑了笑，“離開它們我也能活，有它們我會更開心，所謂美麗不是僅憑一張臉決定的，而是積少成多的細節，我喜歡的東西可多著呢。”
“沒覺得哪裡美了，就是手背亮了一點。”江楓瞄了一眼她伶仃的手腕，纖纖細細，總讓人擔心會不會用力就折斷了，也許她該多吃點，畢竟跳舞很消耗體力。
“那是你沒用過，當然也就沒用心感受到它的好，人總是對自己不了解又很討厭的東西抱有成見。試一試？也許你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她舉著小圓盒，朝江楓晃了晃，眉梢眼角都是自然流露的嬌俏，感覺就像偶像劇裡，那種說你來追我啊你來追我啊的女主，真是天生麗質的人隨隨便便做點小表情都很可愛，唯獨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喜歡。
“沒興趣。”江楓想都沒想自己用這東西的可能性。
“覺得這樣會很娘？都什麼年代了，男士護膚品銷量現在很高的，那些小鮮肉都在用，試一試又不會少塊肉。”
林瑾語不由分說地抓住江楓的手腕拉到自己胸前，真是恰到好處的力量感，雖然看上去是那麼纖瘦苗條的女孩，但在體能方麵絕對不是普通女生能夠媲美的，讓江楓沒法輕易逃脫。
“看看，都長倒刺了。”她拍打著江楓的手背，滿是惋惜，“完全不像年輕人。”
確實是比這個年紀的普通男孩還糙了點，沒辦法，家裡少了一個人，很多事情都要彼此來分擔，老爹剛離婚那半年還有點頹廢，之後就痛定思痛奮發圖強，事業逐漸平步青雲，從普通銷售一路飛到區域總店長。
他自然很忙碌，沒什麼空顧家，由是江楓從小都會抽時間做家務，但又沒人教他怎麼更輕鬆更高效，很多時候都會在這方麵有點笨手笨腳，學霸也有不擅長的事，翻書的經驗未必能活用。
想來林瑾語應該也是一樣的，但她做的更細致，還會保養自己，和江楓這種最多洗個手就行的守備差太多了。
微寒的護手霜拍打在江楓手背上，讓他想起來童年時總愛含著的薄荷片。
林瑾語給自己用的時候隻是在手背上隨意地試了試，給他用的時候卻格外細致起來，指節，指縫，手掌也不放過，尤其甲邊那些泛起倒刺的地方，她更是小心翼翼地沿著倒刺生長的方向，一次又一次地抹勻，方便吸收。
未免太親近了，這些行為。
江楓不是傻子，從小到大有太多的女生對他示過好，都被他拒絕了，所以他沒真正談過戀愛，但也是那種不怎麼吃豬肉，卻很懂豬怎麼跑的人。
她今天的表現，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就像是在撩他，這種看似無意，卻又非常親近的行徑，江楓品嘗過太多次，賀書瑤做的可比她過激多了，會在冬天借口說我體寒手怕冷，直接把手揣到江楓的兜裡來找他取暖。
他試圖從她臉上找出點深意來，因為他記得那些愛慕自己的女孩，就算努力想要隱藏，眼睛裡總會是有破綻的，他的那個花花公子好兄弟教過他，怎麼防備怎麼識彆一個女孩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可是他什麼都找不到，林瑾語的神情舉止都是那麼的認真，溫柔的眼神像是含著微末的笑意，介乎於母親或者姐姐的感覺之間，甚至還哼著淡淡的小調，似乎非常享受這樣的時光。
感覺就像在一起呆了很多年的姐弟，已經是大人的姐姐會親手給第一次穿西裝的弟弟打上領帶，鼓勵的目光告訴他今天起你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很難摸清楚她的想法，江楓從兄弟那學會的東西在林瑾語身上都失效了。
也許她確實沒什麼想法？這些親昵的動作隻是因為這個女孩沒什麼朋友，所以很少戒備心，也很少跟誰走的這麼近？她不像很多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莫名有著奇怪的距離感，反而非常容易親近熟絡起來。
這樣的女生怎麼可能會不討人喜歡，這年頭真正小家碧玉的姑娘簡直就是珍稀物種，她隻要點點頭，哪怕就那麼平淡地笑一笑，就有無數狼小子甘願死在美人的裙角下，高喊著就算做鬼也風流。
“怎麼樣？感覺跟之前差距很大吧？”林瑾語拍拍他的手，滿滿都是炫耀的意味。
江楓想說和在蚊子包上剛塗了六神花露水差不多，清涼順滑，最重要的是不癢了，雖然是真實的感受，但是他也知道說出來會很不解風情。
直男，但不完全隻有直。
“嗯，挺滋潤的。”他隻好迎著林瑾語的意思恭維。
“用習慣就會愛上的。”她直接把整盒護手霜都塞到了江楓拎著的提袋裡，“男生欣賞女生，喜歡看腿看胸，看腰看腳，那你知道女生欣賞一個男生喜歡看哪麼？”
“臉？”
“錯啦，是身高，穿著，頭發，還有手。”林瑾語比出四根手指，一一合攏，“所以要記得照顧好自己的手，如果你二十五歲的時候有一雙六十歲的樹皮手，會被女生狠狠嫌棄的。”
“無所謂。”江楓不在乎自己在異性眼裡的評價。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女生……可你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跟女生沒聯係麼？不做同學？不做同事？不需要在某個值得被幫助的時候，讓一個女生幫你一把？總要給彆人留下點好印象的，美麗的修行由內而外，本質是在充實自我。”
“你已經不止一次提起這方麵的事了，難道你是坐高鐵的那種精致女生？”
林瑾語愣了一下，啞然失笑，“你還會看那種視頻？那是帶貨廣告啊，哪有正常人那麼做的，那不叫精致，叫神經。我隻是信奉修養自我的人生信條罷了，因為除了好看，我也拿不出彆的什麼東西來，那就隻有把自己擁有的東西儘全力做到最好。”
“就像你說自己有點討厭女孩子，我也是在告訴你，我是什麼樣的人。”林瑾語歪歪頭，一縷長發從耳邊垂落，“熟悉一點彼此，就不會做出讓對方討厭的事了吧？”
原來是這樣麼？這麼一想她的行為倒也說得過去，自我介紹，自我展示，不是把江楓當做一個陌生的異性，而是嘗試著慢慢接納他成為叫不出稱呼的哥哥，這麼一種神奇標簽的存在。
“懂你的意思了。”江楓點點頭，“那麼我想說，我跟你是一樣的，不喜歡單方麵的受人恩惠。”
“那我的回答也是，隨便你。”林瑾語眯眯眼，笑的很狡猾，這是江楓說過的話。
他抬頭看了看，留下一句等我一下，轉身消失在某家店裡，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杯果茶冰沙。
和那種一口下去全是沙沒多少液體的街邊奶茶店不一樣，這商場裡的走的是高端路線，一杯敢要價幾十塊，當然水準也是在線的，甚至用的是玻璃杯，隔著就能看到通透如調製雞尾酒的絢爛色彩。
這種消費江楓向來不會光顧，但他知道很少有女孩會拒絕。
林瑾語欣然接受，她叼著吸管，眼瞳盈盈欲滴。
“我說……我是不是第一個從你這裡得到東西的女生？”她喃喃地柔聲細語，笑的有些羞澀。
江楓想了想，自己確實沒給女孩買過什麼東西，“算是吧。”
“真榮幸。”她忽然極快極重地說著，狠狠吸了一口。
“有那麼誇張？”江楓覺得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換做彆人確實沒什麼可稀奇的，對你來說就不一樣了，一個滿臉寫著女人都給我去死的家夥，他會送給女生東西就像唐僧在女兒國沒頂住，對國王破了戒。”林瑾語吐了吐舌頭。
江楓實在沒想到一杯冰沙能有這麼大的含義，女生還真是擅長腦補，能把平白無故的東西安上莫大的意義，然後為此心跳不已。
“我可從沒想過讓異性都去死，隻是不喜歡和她們來往而已。”他說。
“那我呢？我也是異性，是你最不喜歡的女生。”
她捧著玻璃杯，睜大的雙眼微漾著好奇心。
“家人，所以不一樣。”
其實他想說的是妹妹，但話到嘴邊，出來的時候又變成了一個更加廣義的，無可挑剔的詞。
妹妹也是女生，而家人可以不是，在心底深處他更願意把林瑾語作為家人接納，而非要特意強調一下她妹妹的身份。
儘管如此，他依舊會扮演好一個哥哥的角色，這也是為了新家庭的和諧。
他可不希望林瑾語會私底下對媽媽說，感覺江楓有點討厭自己，導致老爹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新家，有了靜默的裂痕，這樣小小的不和諧音多了，就會和當年一樣，變成再也無法挽回的結局。
“這樣啊。”
她的回答很簡單，走出商場的一路都微微低著頭含胸，垂落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臉龐。
是生氣了？江楓不確定。
他看不出來林瑾語的步履輕盈，微微地踮著腳，就像去年春日午後，在鄰居家圍牆上看到的那隻貓兒，一掠而過就沒了蹤影，不是因為驚恐，而是小小的心跳。
這個答案對她來說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