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墨清寒的屍體,回到了回春穀。
一線天的慘烈廝殺,以及我血脈覺醒引發的異象,早已通過蘇家死士傳回穀中。
當我抱著墨清寒的屍體,一步步踏入回春穀的大門時,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和無數雙敬畏、恐懼、探究的目光。
穀中的弟子們看著我,如同看著一個從地獄歸來的魔神。
尤其是那些曾經欺辱過我、或者依附於林婉兒的人,更是嚇得麵無人色,瑟瑟發抖。
林婉兒也來了。她遠遠地看著我懷中的墨清寒,又看了看我空洞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眶,臉上血色儘失,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隻有深深的恐懼。
我沒有理會他們。
我抱著墨清寒,徑直走向藥廬,走向那個我們相處了十年的地方。
蘇家的死士們早已肅清了穀中可能存在的異心者。如今的回春穀,已經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
我將墨清寒的屍體輕輕放在他平日裡休息的寒玉床上。寒玉床散發著絲絲寒氣,能暫時延緩屍體的腐壞。
看著他蒼白而安詳的麵容,我的心再次被巨大的痛苦和迷茫攫住。
他最後的那句“對不起”,和他眼神中的溫柔與歉意,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開始仔細檢查他的遺物。
在他貼身的衣物中,我找到了一封早已寫好,卻從未交給我的信。
信上的字跡,是他一貫的清冷風骨。
信中,他詳細講述了當年的真相,比之前口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殘酷。
他確實是受我母親蘇婉所托。蘇婉不僅是他的故交,更是他年少時傾慕之人。蘇婉預感到蘇家大劫,將我托付給他,並給了他一部分蘇家關於“鑰匙”和血脈力量的秘密資料,希望他能保護我,並阻止我覺醒那可怕的力量。
而滅門慘案的背後,勢力錯綜複雜。有覬覦“鑰匙”的影閣,有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正道聯盟,甚至還有來自更高層麵的、不希望蘇家力量現世的神秘存在。
墨清寒當時勢單力薄,為了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保下我,他不得不做出妥協和交易。提供部分「牽機引」的配方(並非完整版,且留有解法後門),是與其中一方勢力達成的協議,換取他們不對繈褓中的我下手,並默認他將我帶走隱藏。
他原以為可以控製局麵,在事後設法彌補,卻低估了人性的貪婪和殘忍。「牽機引」最終被濫用,造成了蘇家的慘劇。這也是他一生最大的悔恨和痛苦。
喂我喝下「蝕魂引」,廢我雙眼,將我困在回春穀,確實是為了隱藏我,壓製我的血脈力量,完成蘇婉的囑托。但這十年來,看著我在黑暗和痛苦中掙紮,他也備受煎熬。他教我毒術,一方麵是試探,另一方麵,或許也是潛意識裡希望我能擁有自保甚至複仇的力量,希望我能打破他設下的囚籠。
他在信的最後寫道:“阿九,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罪有應得。若我的死,能讓你放下仇恨,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平靜,那麼,我心甘情願。隻是,‘鑰匙’既已覺醒,前路必然更加凶險,萬望珍重。若有來生,願我們不再以師徒、仇敵的身份相遇……”
信紙飄落在地。
我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卻帶著無儘的悔恨和悲涼。
原來,我恨了十年的人,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我,贖罪。
原來,我親手殺死的,不僅僅是我的仇人,更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甚至願意為我付出生命的人。
巨大的悲傷和諷刺感將我淹沒。
我掌控了回春穀,報了蘇家的大仇,覺醒了強大的力量,可我卻失去了那個……我生命中最複雜、最重要的人。
我在寒玉床邊枯坐了三天三夜。
三天後,我做出了決定。
我命令穀中最好的工匠,用萬載玄冰為墨清寒打造了一具冰棺,將他的遺體封存其中。
然後,我背起了冰棺。
回春穀,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影閣雖滅,但覬覦“鑰匙”的勢力還有很多。我的血脈覺醒,必然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留在這裡,隻會給回春穀帶來滅頂之災。
而且,關於蘇家血脈的秘密,“鑰匙”的真相,以及那些隱藏在幕後的敵人……我需要親自去探尋答案。
墨清寒用他的生命為我鋪平了道路,我不能辜負他。
我要帶著他,走遍這江湖,揭開所有的迷霧,讓所有參與了當年血案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當我背著巨大的冰棺,走出回春穀大門的那一刻,陽光灑落在冰棺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從此,江湖上少了一個瞎眼的藥廬孤女阿九。
多了一個背負著冰棺,行走在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之間,追尋真相與複仇的傳說。
我的路,還很長。
而他,將永遠與我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