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看守所。
就在易華偉將沈傑接回去前兩天,鐘曉陽從醫院轉到看守所裡去了。
一通例行公事後,驗明正身辦完羈押手續,鐘曉陽頂著個光溜溜的腦袋跟在一個民警身後走進了一條如果沒有導航鐵定就會迷路的寂靜長道。
一路上,鐘曉陽神思不屬,根本就記不清拐了多少個彎,穿過多少道鐵門,每一次在身後那刺耳的關門聲響起,都讓他有些心驚肉跳。
已近傍晚,昏暗燈光下的長廊上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空氣裡彌漫著詭異的氣氛。一陣涼風刮過,激起了混身的雞皮疙瘩。
半響,民警終於在一道看起來就很笨重的鐵門前麵停了下來,刷過卡後,隻聽一陣鐵栓轉動的聲音後,哐當一聲門打開了。鐘曉陽被塞了進去,哐當一聲門又關了。
絕望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正在茫然失措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時,還來不及打量周遭的環境,就見一個圓臉光頭壯漢走了過來,簡單詢問了一下鐘曉陽的基本情況後,強調了一下這裡麵的規矩,總結起來其實就兩個字:聽話!
問完鐘曉陽大概情況後,光頭壯漢指了指身後的通鋪,語氣不是很好,朝鐘曉陽道:“上去後麵坐著!待會會有人給你拿洗漱用品過來。”
鐘曉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順從地走了進去。其實,鐘曉陽的大腦從踏進看守所的大門之後就拒絕思考任何問題了,這時隻能麻木的接受指令,有點聽之任之、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儘管有些心理準備,但眼前出現的一幕還是讓鐘曉陽的心臟重重地跳了幾下。隻見屋子進門左手靠牆的位置是一個低矮的大通鋪,目測大概八米左右。兩排明晃晃的光頭正整整齊齊地盤坐在大通鋪中間,安靜地看著自己,看著那些人的意味不明但絕非善意的眼神,鐘曉陽心裡一咯噔,戰戰兢兢地走到後麵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門口傳來幾聲敲擊聲,鐵門下方窗口打開了,從外麵遞了幾件綠色馬甲以及一些洗漱用品進來,光頭壯漢走了過去,拿起東西朝鐘曉陽招了招手,鐘曉陽立馬走了過去。
“跟我過來。”
光頭壯漢將東西塞到鐘曉陽手裡,領著鐘曉陽走到房間最裡麵,指了指一旁的蓄水池:“洗澡,把衣服換了。”
鐘曉陽愣了一下,咬咬牙,將衣服脫了下來,拿起塑料瓢,舀著涼水開始衝洗起來,這會天氣已經轉涼,水池裡的水倒在身上格外冰冷。
“一步踏錯終身錯,……,心中的痛苦向誰說,……,顆顆淚水往肚吞落…,”
“鐵門啊鐵窗鐵鎖鏈,手扶著鐵窗我望外邊,外邊的生活是多麼美好啊!……,條條鎖鏈鎖住我,朋友啊聽我唱支歌,歌聲有悔也有恨啊!”
被冷水一刺激,腦子裡嗡嗡的,以前聽過的老歌不斷在腦海中重複播放。
鐘曉陽剛換好衣服,晚飯就送過來了,看著分到手裡的塑料碗裡那乾巴巴的飯上蓋了一團鹹菜,食欲全無。本來自己應該在外麵山珍海味,現在得吃這些東西,鐘曉陽看到飯菜的時候感覺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不吃還不行,餓得慌。
吃過幾口後再也吃不下去,鐘曉陽便坐在角落聽著那些在押人員開始聊天打屁。到了晚上七點半,掛在牆壁上的電視開了,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坐在床上觀看新聞聯播,不能換台,也不能亂動躺下來,直到看完結束為止。看完之後開始輪流刷牙洗漱,九點就得睡覺了,不準再說話。
看著通鋪上睡滿了密密麻麻的光頭,隻給自己留了那不到20厘米的縫隙,鐘曉陽硬著頭皮脫掉鞋子生生的側著躺了進去。
就在這時,光頭壯漢從牆角處扔過來一床被子,一股受潮發黴夾雜著汗臭、腳臭和其他不知名的混合味道撲麵而來,沁人心脾,令人微醺。
對於一個略微有潔癖的人來說,多少這有些過分了,看著旁人蓋的被子不說乾乾淨淨,至少沒有異味,再看看自己手裡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被子,鐘曉陽欲哭無淚。
“睡覺,你還在等菜吃嗎?不許說話!”
一旁光頭嗬斥了一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鐘曉陽狠心咬咬牙直接蓋在身上,畢竟現在不是能講究的時候,既來之則安之,主要還是因為沒有任何辦法!
側身躺在鋪上,看著旁邊兩顆光頭,突然想起以前那些朋友說過關於這裡麵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天曉得身前身後這兩個男的是不是變態?有沒有心理疾病或者特殊癖好?於是鐘曉陽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生怕一不小心哪個舉動惹怒了他們,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明晃晃的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想想原來這個時候本應該是在酒吧裡燈紅酒綠,美女纏繞,現在卻跟一堆人擠在一個大通鋪裡,連轉個身都難,當天晚上鐘曉陽是眼睜睜看著天亮的,壓根睡不著。
看守所裡有個規矩,新人
魔都看守所也沒什麼活乾,財政寬裕,不需要在押人員接外麵的活,隻需要弄好自己倉裡的衛生就行。
當然,衛生也不是那麼好搞的,為了讓倉裡的在押人員不至於閒得無事生非,一日三餐外,除了背誦監管條例,倉裡的衛生三天兩頭就得檢查一遍,對標的是五星級酒店的標準,得做到窗明幾淨,纖塵不染。(沒人用的被子折疊好放在角落)
鐘曉陽需要做的就是刷蹲坑,當然,除了他還有兩個人一起乾活。除了刷坑之外還有鋪被褥,打掃衛生,這些都是需要做的。他是新來的,蹲坑的活就派給他了,直到下一個新人進來,他才可以升級去刷碗。
鐘曉陽哪裡做過這些,蹲在蹲坑旁,雖然看著乾乾淨淨也沒聞到什麼異味,但可能是心理作用,他還是差點吐了。
看著一旁虎視眈眈的幾個光頭,又不敢將手裡刷子丟掉。說是刷子,其實就是指套牙刷。想著要跟蹲坑近距離接觸,鐘曉陽胃裡又是一陣翻滾。
“你不會快點啊?!又沒叫你吃,還有這麼多地方,你準備刷到什麼時候?彆人不要上廁所了?”
就在鐘曉陽磨磨蹭蹭地伸出手刷著瓷磚時,光頭壯漢衝著鐘曉陽喊了起來,鐘曉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低著頭,加快了一點速度。
昨晚上知道了光頭壯漢的名字:王華斌,這個倉裡的倉頭。
所謂的倉頭就是協助民警管理倉裡在押人員的在押人員,一般都是有能力且帶點關係的。這個能力是指能威懾住倉裡在押人員的能力。
昨晚上聽旁邊的人聊天,知道他是一個特心狠手辣的男人。這裡的人都有些懼怕他,聽說是因為故意傷人進來的,重傷了好幾個人。
說起來,也不能全怪王華斌,好像是他女朋友跟在一個富二代在一起,被他抓個正著。本就脾氣火爆的王華斌當即將那個富二代連同女朋友一起錘了,還有富二代兩個朋友,用錘子捶的,幾個人直接抬進了iu。
這年頭也不允許有什麼牢頭獄霸,王華斌隻能管管衛生分分飯菜之類。之所以要看著鐘曉陽做事,無外乎就是看他不順眼罷了。誰讓鐘曉陽長得跟那個富二代差不多,都屬於小白臉類型,而且…,兩人的氣質看上去都相差無幾。
看到鐘曉陽一聲不吭,王華斌突然端起一旁盛水的小塑料桶,‘嘩啦’一下,直接潑到鐘曉陽的身上,嗬斥道:
“我說話你沒聽到呀?我讓你快點刷,你聽到沒有!占著茅坑不拉屎是吧?!”
王華斌之所以針對鐘曉陽,也不單單是看他不順眼,還有個目的就是為了立威,也就是俗稱的過套,給新來的留下深刻印象,讓他以後不敢炸刺。
看到往鐘曉陽身上潑了一盆水後,鐘曉陽一動不動跟木雞似的,王華斌走前一步,伸出手指重重點了點著鐘曉陽的額頭,像訓斥小孩子一樣: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鐘曉陽在外麵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到了這裡也老老實實的,被潑了一身水還是不敢吭聲。
當然,主要是剛來,還不知道這裡的規矩。他這會要是敢鬨的話,王華斌也落不了好。但因為兩人體格相差懸殊,鐘曉陽怕挨揍,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隻是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手上速度加快了不少。見狀,王華斌也沒再說什麼,呸了一聲,罵了句草包,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
日子就這樣過了幾天,鐘曉陽也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從剛進來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心安理得,不過也就短短的幾天時間而已。
這裡如同一個“學習班”,大家都循規蹈矩,按部就班。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完成,所有事都必須先打報告並要得到允許,任何人不準擅自行動。
當鐘曉陽知道不會王華斌不會隨便打人後,膽子也大了不少,也想找人聊天。不過因為王華斌看他不順眼的原因,願意跟他聊天的沒幾個,畢竟倉頭手上還掌握著些許小小的權力。但其他人聊天的時候也不會趕他走就是了,到了休息的時候鐘曉陽就坐在一旁聽著彆人吹牛逼。
精神是適應了,但身體還沒適應,幾天下來,一點葷腥未沾,可把鐘曉陽給饞壞了。
看守所裡吃飯是免費的,但零食跟彆的生活用品是需要自己錢的,價格跟外麵差不多,訂餐除外。這裡供應的夥食,隻能說能吃飽,至於想吃好,那就是想多了。幾天下來,鐘曉陽臉都是綠的,沒有油水,大號都上不出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鐘曉陽沒錢加不了餐的原因,裡麵有規定,外麵的家人可以不定時地往看守所人員的賬戶上打一些錢,供他們在裡麵的消費。
每天早上都會有人統計一下倉裡要買的東西和要訂的小灶菜單,然後交到管教那裡,會有人統一人去拿貨,一般都是一些餅乾麵包或者飲料之類的東西。小灶雖然跟外麵餐廳比不了,但比供應的夥食好了不知道多少,不說味道,至少油水充足。
目前,在鐘曉陽他們這個倉裡,賬上沒錢的隻有鐘曉陽和一個叫鄭浩然的。鐘曉陽沒錢是因為他才剛過來,按慣例,就算他家人送了錢也得下個星期才能到賬。
鄭浩然沒錢單純是因為家裡人不管他,不過,鄭浩然的日子比鐘曉陽的要好過一點。因為鄭浩然晚上會替彆人值日,然後換取酬勞,雖然不多,也夠勉強度日。
在看守所裡,晚上是要有人值日的,每次兩個人,每人兩個小時。值班的時候需要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得看著麵朝地板上睡覺的在押人員,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有打呼嚕聲音比較大的就用手輕輕吧啦吧啦,如果看到誰用被子蒙頭睡覺就提醒他一下,因為裡麵不允許用被子蒙頭睡覺。
值班時間為八小時,分四個班,
不過這錢是靠熬夜掙的辛苦錢,還好白天沒事可以打盹,要不然,就他這小體格還真熬不下去。
鐘曉陽開始那幾天還想著,父母肯定會過來給自己送錢的,所以就沒有擔心。可是一周以後,他才發現自己賬上還沒有錢,問了幾次,回答都是沒人送錢過來。
鐘曉陽頓時慌了神,如果賬上再沒錢,自己在這裡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天吃飯的時候,鐘曉陽眼神有些暗淡,看著碗裡的白米飯,南瓜菜,還有那些清淡如水的海帶湯,實在是咽不下去了。
就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一勺子老乾媽倒在了鐘曉陽的米飯裡,鐘曉陽抬眼一看,是鄭浩然。
“吃吧。”
鄭浩然看著鐘曉陽,釋放出自己的善意。
看著鄭浩然那因為睡眠不足充滿著紅血絲的眼睛,雖然隻是一勺老乾媽,但鐘曉陽還是頗為感動,這是自從他進來
鐘曉陽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將老乾媽在米飯裡拌了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吃著吃著,眼淚落了下來。
中午午休過後,外麵有人喊道:
“鐘曉陽,提審。”
鐘曉陽趕緊穿上拖鞋朝門口走去。帶上手銬,一套流程過後,鐘曉陽到了提審的地方,自覺地蹲在那裡。
“鐘曉陽,過來。”
好一會,一名武警著裝的人員才衝鐘曉陽喊道。
鐘曉陽急忙走了過去。
“律師會見區,9號位,在這裡簽名。”
原來今天不是提審,是會見律師,鐘曉陽心裡頓時激動起來。
按標識指示,鐘曉陽走到律師會見區10號桌坐下。武警跟著走過來,打開鐘曉陽的手銬,將手銬與桌角銬在一起後離開。
過了十多分鐘,一個身穿白色襯衣、黑色西褲的男人走到鐘曉陽的對麵坐下,開口道:
“您好,我是牟柏岩,你的代理律師,你母親委托我過來的……,你在這裡有沒有挨打?有沒有……,”
回答完牟律師的例行詢問後,鐘曉陽急忙問道:“我爸媽過來了嗎?我什麼時候能出去?”
這看守所的日子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看著鐘曉陽,牟律師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根據你那些同案的口供來看,你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好…,就目前警方出示的證據來看,你不光有教唆犯罪的嫌疑,還有故意傷害的嫌疑,因為從現場的棒球棍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紋,人證物證倶在,你還是,…爭取寬大處理吧。”
“………,”
聽完牟律師的話,鐘曉陽跌坐在椅子上,心裡一片冰涼。驀地,想著要過上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再也壓抑不住恐懼的情緒,失控般叫嚷起來:
“不,我不要坐牢!律師,我爸呢?讓他救我出去,救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