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拍打著小船的船舷,夜色中,梁雨萍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全身冰冷,腦中一片空白。她的視線模糊了一陣,直到看到船尾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劃槳,那才逐漸清晰起來。
“醒了?”低沉的男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微微點頭,聲音沙啞:“是你……救了我?”
陳河清停下動作,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彆動太多,剛才被水嗆得厲害。”
梁雨萍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心裡百感交集。她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一個普通船夫,更沒想到自己的命運會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改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風,心中忽然一暖:“你的衣服……謝謝。”
“衣服就是件物件,可比命不值錢。”陳河清低聲說道,話語間卻沒有半分矯情,語氣坦然如流水。他將船劃到一片水勢平緩的淺灘,熟練地靠岸後停下,轉頭看向梁雨萍。“可以下船了,這裡安全。”
梁雨萍掙紮著起身,發現腿腳發軟,竟然難以站穩。她有些尷尬,卻被陳河清直接伸手扶住。“彆勉強,我來。”說著,他一把將她背了起來,邁步向岸邊走去。
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讓梁雨萍愣住了,臉上一陣發熱,卻也沒有反抗。她趴在陳河清寬厚的背上,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堅定的步伐,心中不知為何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不久後,岸邊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火,驅散了夜晚的寒意。陳河清將自己的乾糧遞給梁雨萍,她猶豫了一下,接過後輕輕咬了一口。乾糧粗糙,味道甚至有些發酸,但她竟然覺得安心。
“陳大哥,你為什麼會救我?”梁雨萍忽然問道,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
陳河清低頭撥弄著火堆,語氣平靜:“江上漂泊的日子,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說了,風浪那麼大,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卷走。”
梁雨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河清抬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不知道,也不重要。”
“我是封川梁家的千金,梁雨萍。”她盯著陳河清的表情,卻發現他沒有露出絲毫驚訝,隻是點了點頭:“嗯,聽說過梁家。江上的人多半離不開你們家。”
他淡然的態度讓梁雨萍一時間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新奇。在她的世界裡,幾乎所有人聽到梁家之名無不奉承討好,而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毫無波瀾。
“你為什麼不問我要報酬?”她忽然說道。
陳河清一怔,隨即笑了笑:“救人不是做生意,我要你什麼報酬?”
梁雨萍看著他,心中愈發好奇。她低頭撥弄著火堆的木柴,腦中卻反複浮現出陳河清在風浪中救她時的模樣。那種無畏的氣魄和冷靜,讓她前所未見。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陳河清便準備送梁雨萍回封川。他將小船修整了一番,確認可以繼續航行,而梁雨萍卻突然開口:“陳大哥,你的船很小,為什麼要冒著危險救我?”
陳河清頭也不回地說道:“人命比船重要。”
“可……萬一你也出了事呢?”梁雨萍問道,目光裡有幾分執著。
“那也值。”陳河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她。“如果風浪裡沒人救你,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站在這裡?”
梁雨萍一時語塞,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知為何心頭一熱。她站在原地,忽然說道:“陳大哥,我想謝謝你,不是口頭上的,而是真心實意地報答你。”
陳河清微微皺眉:“謝不謝的,無所謂。我隻是個船夫,過自己的日子而已。”
“可我不能就這樣走了。”梁雨萍目光堅定,“你救了我,我一定要報答。”
陳河清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報答什麼?我又沒圖你什麼好處。”
“那你讓我留下來幫幫你!”梁雨萍脫口而出,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幫我?”陳河清挑眉,看向眼前這個出身顯赫的千金小姐,語氣裡多了幾分調侃。“你一個大小姐,能幫我什麼?”
“我……”梁雨萍一時語塞,卻依然堅持。“總之,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學習在江上的生活!”
陳河清哭笑不得地搖頭:“你這話,要是被你家人聽見,怕是得掀了江麵。”
梁雨萍卻揚起下巴,目光中透出一種少見的倔強:“我說到做到,陳大哥,你就彆趕我走了。”
陳河清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他心想,這位小姐當真與他認識的那些富家人不一樣。
江水依舊洶湧,但晨光穿透雲層灑在水麵上,給一切籠罩上了一層寧靜的光輝。梁雨萍看著遠處的江麵,忽然覺得心中多了一份從未有過的自由感。而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陳河清身上。
這次風暴,也許是一次劫難,但對梁雨萍而言,卻更像是命運的安排。
江水拍打著岸邊的礁石,風浪漸漸平息。柴火劈啪作響,照亮了陳河清和梁雨萍的臉龐。梁雨萍靜靜坐在火堆旁,披著陳河清的外衣,目光落在火焰上,心緒卻早已飄向了遠方。
陳河清坐在另一側,正熟練地修補小船上被風浪刮裂的木板。他神情專注,動作麻利。兩人之間的沉默雖然尷尬,但更多的是一種異樣的平靜。
終於,梁雨萍忍不住開口:“陳大哥,你為什麼會在江上?”
陳河清頭也不抬,隨口答道:“我在江上長大,這就是我的家。江水養我,我也習慣了漂泊。”
“江上……就沒有讓你厭倦過嗎?風浪險惡,日複一日地漂泊,不覺得枯燥?”梁雨萍試探著問,她從未接觸過江上的生活,對這種漂泊不定的日子充滿了好奇。
陳河清笑了笑,目光依舊專注在手中的船板上:“枯燥?不覺得。對我來說,每一天都不一樣,每一場風浪、每一次落日,都是新鮮的。”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著些許調侃:“不像你們這些大戶人家,坐在高堂裡,什麼都安排好了,我可沒那福氣享清閒。”
梁雨萍一愣,隨即輕輕歎了口氣:“你以為富貴人家就沒有煩惱嗎?”
“至少不用擔心今天的飯在哪。”陳河清將最後一顆鐵釘敲緊,起身拍拍手上的木屑,語氣淡然。
“可也得聽命於人,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梁雨萍反駁道,語氣中透著不易察覺的苦澀。
陳河清這才正眼看向她,目光掃過她略顯疲憊的臉龐,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那你呢?聽起來不像是願意聽命於人。”
梁雨萍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臉色微微一紅,卻不甘示弱地說道:“也許吧。但有些事,是無法選擇的。”
火光跳動間,梁雨萍的目光又落在陳河清的身上:“陳大哥,你說你在江上長大,可你從小就這樣漂泊,難道不羨慕有人家的孩子,可以有父母、兄弟姐妹?”
陳河清聞言一怔,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但很快恢複平靜:“羨慕過。但羨慕也沒用,我爹娘早沒了,從小就跟著舅舅跑船。後來舅舅走了,這條船就成了我的家。”
他低頭撥弄火堆,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說實話,小時候看著那些人家在岸上燒香拜祖,我也會想,自己要是能有個家就好了。可現在想明白了,漂泊也有漂泊的好處,自由自在,沒人管,也不用管彆人。”
梁雨萍看著他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複雜得多。他並不像她以為的那些粗鄙船夫,而是有著一種特彆的孤傲與坦然。
“那你就沒有什麼想追求的嗎?”梁雨萍試探著問,“比如成家,比如掙大錢,或者……”
“追求?”陳河清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的追求就是把船修好,明天還能跑趟生意,不至於餓死就行。”
“就這麼簡單?”梁雨萍皺眉,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不解。
“對我來說,夠了。”陳河清站起身,把一塊乾柴扔進火堆裡,目光看向遠處的江麵,聲音低沉而堅定。“人活一世,不就是活個安穩?有些東西,不是咱們這種人能奢望的。”
梁雨萍聽到這話,忽然有些難受。她出身富貴,卻從未感到過真正的自由,而眼前這個船夫,似乎擁有她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東西。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陳河清忽然轉過身,目光直視著梁雨萍:“說了這麼多,你呢?像你這樣的千金小姐,怎麼會跑到這江上,還差點丟了命?”
梁雨萍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隨即垂下眼簾,輕聲說道:“我隨家裡人去商會談生意,不巧遇到了風暴。”
“隻是這樣?”陳河清顯然不信,語氣裡多了幾分懷疑。
梁雨萍抬頭看向他,目光中帶著一絲倔強:“那你想聽什麼?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我的父親為我安排了一場婚事,對方是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我隻能接受。”
陳河清聞言一怔,隨即皺眉:“為什麼要接受?你不是不願意嗎?”
“因為我是梁家的女兒。”梁雨萍苦笑,“從出生那一天起,我的命運就不是我的。”
陳河清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略顯憔悴的女子,忽然覺得她並不像表麵那般光鮮亮麗。
夜色漸深,火堆逐漸熄滅,兩人坐在江岸邊,久久無言。
梁雨萍看著陳河清,不由得說道:“陳大哥,你和我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陳河清笑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
“你很真實。”梁雨萍認真地說道,“不像那些人,總是滿嘴謊言和虛偽。你雖然過著漂泊的生活,但你的眼睛是清澈的。”
陳河清愣了一下,隨即低聲笑道:“你這話還真是奇怪。我不過是個跑船的,能有多清澈?”
梁雨萍搖搖頭,沒有再解釋,但她知道,陳河清的確和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
而陳河清看著這個與他身份懸殊的女子,心中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情感。她的聰慧和倔強,讓他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好感。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富家小姐產生交集,更沒想到,這一場風波,會讓他們的命運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