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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暮年騎士和血族蘿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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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暮色如同一塊被浸透了的沉重亞麻布,緩緩覆蓋在艾拉瑞亞平原西陲的這片無名鄉野上。

炊煙自村莊各處的煙囪裡嫋嫋升起,與歸巢鴉雀的鳴叫、遠處牛羊的哞哞聲,一同混入即將降臨的夜色裡。

夕陽最後的餘暉,將西方的天際染成一片溫和的橘紅色,給田埂和阡陌鍍上了一層虛幻的金邊。

這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角落,寧靜得仿佛能聽見麥穗生長的聲音。

村外,一間孤零零的木屋。

戈斯正赤著上身,用一塊粗糙的毛巾沾著木桶裡的井水,用力擦拭著自己的身體。

井水冰冷刺骨,讓他的皮膚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但這股寒意,卻能讓他那因衰老而時常感到混沌的大腦,獲得片刻的清明。

這是一具屬於老人的身軀,皮膚鬆弛,肌肉的線條早已被歲月磨平,隻剩下依稀可見的輪廓,證明著它曾經的輝煌。

那些肌肉曾經如山岩般堅固,足以撐起最沉重的板甲,揮舞最巨大的戰錘。

而現在,它們隻是順從地掛在骨架上,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無情。

然而,在這副衰敗的軀體上,卻烙印著數不清的傷疤——陳年的劍傷、猙獰的爪痕,以及魔法灼燒後留下的醜陋印記。

每一道傷疤背後,都藏著一個早已被世人遺忘的故事,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它們如同老樹盤根錯節的根須,記錄著一場場慘烈的廝殺。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心臟正上方那道猙獰的傷口。

它並非簡單的撕裂傷,而像是一個被強行挖出的洞,邊緣的血肉呈現出一種詭異,死灰色的焦黑,仿佛有某種力量至今仍在阻止著它的愈合。

每當天氣陰冷,或是在他試圖催動體內早已乾涸的氣血時,這道傷口便會傳來針紮般的、深入骨髓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那場改變了一切的災難。

這裡,曾是他的【生命種子】紮根的地方,騎士一切超凡力量的源泉。

而現在,那裡隻剩下凋零與死寂。

戈斯舀起一捧冰冷的井水,潑在臉上。

水珠順著他滿是褶皺的臉頰滑落,在木桶波瀾漣漪的水麵上,他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渾濁的雙眼,花白的頭發,以及那雙無論如何也無法掩飾,屬於將死之人的疲憊。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眼白中那如同蛛網般密布的血絲,那是生命之火即將燃儘的征兆。

八十年了。

他並非這個世界的人。

當他還是個嬰兒時,便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了這裡。

那個乏味、灰暗、被鋼鐵與混凝土包裹的世界,與眼前這個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新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讓他那顆早已被現實磨平的心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憧憬著吟遊詩人歌謠中那些身披重甲、守護榮耀的騎士,並為此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他曾為了掌握一次完美的武技【強劈】,將一柄訓練長劍練到卷刃;

也曾為了熟悉騎士之道初始的【基礎呼吸法】,在冬日的河水中靜坐三天三夜,直到肺部都感到刺痛。

他的天賦異稟,曾是那一代人中最耀眼的新星。

他和他的夥伴們,那支名為“晨曦之刃”的冒險者小隊,曾是帝都所有酒館裡最熱門的話題。

他們前途無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腳下。

直到那一天。

一次看似尋常的討伐任務,將他們引入了一頭遠古紅龍的領地。

那是一座早已廢棄的矮人要塞,他們本以為目標隻是盤踞其中的一群獸人,卻沒想到,那群獸人,隻是巨龍的“看門犬”。

那頭龍太老了,老得鱗片都失去了光澤,像是生鏽的鐵片,但它那雙渾濁的龍目裡,卻迸發出一股不願向歲月屈服、毀天滅地般的狠厲。

當它從堆積如山的金幣中抬起頭時,整個山腹都在為之震顫。

恐怖的龍威如山嶽般壓下,他的隊友們,那些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在那一刻都被震懾得動彈不得。

是他,戈斯,在那一刻,憑借著穿越者的靈魂韌性,第一個掙脫了龍威的束縛。

他沒有絲毫猶豫,用儘了全身的鬥氣,發動了【鐵壁衝撞】,迎上了巨龍那足以熔化城牆的毀滅吐息。

他救下了隊友,但自己的心臟,卻被龍爪上附帶的毀滅烈焰所洞穿。

從那以後,一切都變了。

他的【生命種子】開始無可逆轉地凋零,天賦如沙漏中的細沙般流失。

起初隻是鬥氣增長停滯,然後是氣血開始衰敗,最後,連他引以為傲的、遠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也開始一點點地離他而去。

無論他如何瘋狂地鍛煉,如何吞咽昂貴的魔藥,都無法阻止自己從天才的雲端跌落。

他永遠地停留在了二階【正式騎士】,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而他的同伴們,在愧疚和悲痛的刺激下,開始以更瘋狂的速度成長,他們踏著他鋪就的道路,走向了更廣闊的世界。

他們成為了【大騎士】、【傳奇騎士】、【血咳騎士】一樣的存在,成為了能輕易討伐當年那頭古龍的英雄。

每一次重逢,戈斯看到的,都是他們眼中那無法掩蓋的愧疚,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生怕傷害到他自尊的憐憫。

他們會帶來最珍貴的生命藥劑,會講述著外界精彩的冒險,會邀請他一同上路,但戈斯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戈斯不想要憐憫。

於是,在一個夜晚,他悄然離開了隊伍。

他不想成為那支本應翱翔於天際的雄鷹翅膀上的累贅。

他給他們留下的,隻有一張寫著“各自珍重”的紙條。

此後的幾十年,他遊曆世界,試圖尋找修複心臟的方法。

他轉而去學習【巫師之道】,在法師塔當過圖書管理員,卻發現自己受損的精神和枯敗的氣血,根本無法支撐他點燃那璀璨的心智之火;

他嘗試【獵人之道】,在荒野中與野獸為伴,卻在試圖刻印第一道【契約之痕】時,因氣血不足而險些被逸散的靈魂殘響衝垮,險些靈魂崩潰;

他向光明之神祈禱,渴望成為一名【聖徒】,在教國最偏遠的修道院裡掃了十年地,但神祇似乎也對這具被龍炎詛咒過的、連信仰都無法產生足夠力量的殘軀不感興趣。

鍛造、製藥、馴獸……

他像一個溺水者,瘋狂地抓取著每一根稻草,但最終,所有的道路都在二階的儘頭,為他關上了大門。

他的見識和技巧在增長,但他的力量,卻在隨著時間不斷流逝。

現在,他八十歲了。

一個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暮年騎士,一個甚至無法催生出完整鬥氣的“偽·正式騎士”。

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幻想,回到了這片他出生的鄉野,準備平靜地迎接騎士最終的宿命——死亡。

回憶如潮水般退去。

戈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那口濁氣在微涼的空氣中,都顯得有氣無力。

他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亞麻布衣,布料粗糙的質感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真實感。

他走進簡陋的木屋,開始準備晚餐。

一塊乾硬的黑麵包,幾片風乾的鹹肉,還有一鍋不知道煮了多久、散發著古怪味道的蔬菜湯。

這便是他如今能負擔得起的全部食物。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讓他不得不扶住灶台,瘦削的脊背如同被風吹彎的蘆葦。

他咳得彎下了腰,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戲謔與三分無奈。

“過了六十年,你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絕望,沒有一絲一毫對美食的敬畏。”

戈斯沒有回頭,隻是平靜地將一塊木柴塞進爐膛,火光映照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也熟悉這種如同融入空間粒子般、悄無聲息的出現方式。

一個高挑身影優雅地走到他對麵,隨意地坐下。

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華麗法袍,法袍的麵料如同流動的星空,上麵用金線和銀線繡著複雜而神秘的魔法符文。

帽簷下,是一張即使以精靈的標準來看也堪稱完美的容顏,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無法掩蓋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和疲憊。

她便是伊芙娜,曾經“晨曦之刃”的魔女,如今已是奧法聯合會退隱的塔主,一位觸摸到【元素之主】之上境界的大人物。

伊芙娜伸出纖細的手指,一道微光閃過,鍋裡的一塊鹹肉便憑空飛到了她的嘴邊。

她嫌惡地咀嚼了兩下,那鹹肉在她口中仿佛不是食物,而是某種劇毒。

然後,她毫不客氣地將其變成了一捧毫無能量的細膩飛灰。

“有些事,生來就注定了。”戈斯的聲音沙啞而平淡,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塊黑麵包,用力地撕下一塊,就著那鍋難喝的湯,毫無反應地咽下一口鹹肉,“改變不了,也不想改。”

伊芙娜的動作一滯。

她沉默了,靜靜地看著戈斯那副蒼老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模樣。

昔日那個風華正茂、永遠站在他們麵前、用寬闊的後背為他們擋下一切風雨的無畏騎士,已經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連呼吸都帶著沉重負擔的……垂暮之人。

她緩緩拉下寬大的魔法帽簷,遮住了自己泛紅的雙眼,聲音卻出賣了她,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顫抖。

“戈斯……你還沒改變主意嗎?跟我們走,去更高的位麵,我們有辦法……米婭找到了一棵世界樹的嫩枝,我可以用它為你重塑身軀……”

“咳咳!”戈斯用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人各有命,不必強求。我這把老骨頭,就不去拖累你們征戰星海了。”

伊芙娜不再言語。

她知道,再說下去也隻是重複過去幾十年的爭吵。

這個男人的固執,和他的騎士之道一樣,堅硬得像塊岩縫裡不停掙紮向上的石頭,卻讓人心生苦酸想哭的敬畏。

她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戈斯一眼,似乎想將他此刻的模樣永遠刻在心裡。

“我要去參加一場位麵戰爭了,為了守護這裡……我們的故鄉。”她背對著戈斯,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冷,“對抗一群名為‘吞噬者’的異界蝗蟲。下一次見麵,不知道會是多少年後了。”

沉默。

伊芙娜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猛地一揮手,一道柔和的魔法光暈在地上鋪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光暈中。

那是一個白發紅瞳的血族蘿莉,身上穿著破爛但依舊能看出原本華貴的貴族服飾,陷入了沉睡。

她的背後,本應長著翅膀的地方,隻有兩道醜陋交錯的疤痕。

“返祖血脈,血族始祖的直係後裔。”伊芙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近乎哀求的祈願,“被她咬上一口,成為她的眷屬,你能獲得近乎永恒的生命。戈斯,算我求你……活下去,好嗎?”

戈斯看向那個熟睡的血族蘿莉,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伊芙娜,拐賣兒童,可不是一位至高魔女該做的事。”

伊芙娜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她苦笑一聲,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這個男人,寧願像個凡人一樣在孤獨中腐朽,也不願接受他們這些隊友任何形式的“施舍”。

她不再停留,身影在空氣中如水波般散去,隻留下一句隨風飄散的心酸話語。

“照顧好她……至少,彆讓她死在你前麵。”

木屋裡,重歸寂靜。

戈斯沉默地看著地上的女孩,昏黃的油燈將他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他能感受到女孩體內那股雖然微弱但卻極其純粹、高貴的血族血脈,以及那份深植於基因中對生者鮮血的渴望。

就在這時,那血族蘿莉長長的白色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盛滿了仇恨、迷茫與警惕的,猩紅色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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