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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暗手的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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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

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默昏沉的意識裡。冰冷、沉重、帶著死亡氣息的指引感,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釘在他的感知深處。來自葬仙淵的召喚,並非聲音,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源自骨髓的引力,拉扯著他胸中那塊搏動著的“石頭”,也拉扯著他殘存的神誌。

不能去……那是死地……

殘存的理智在尖叫,但身體深處那冰冷的搏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回應深淵的呼喚,讓那沉重的滯澀感都帶上了一絲詭異的……渴望?

林默癱在冰冷的木板上,像一條被拖上岸的魚,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後背傷口的麻木灼痛,胸口的滯澀悸動,還有強行“喂養”土石濁氣帶來的、如同靈魂被玷汙的疲憊感,交織在一起,將他拖向崩潰的邊緣。窗外濃稠的黑暗如同墨汁,沉甸甸地壓著,一絲光也沒有。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這片冰冷黑暗時,通鋪大屋那扇歪斜的木門,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鼾聲掩蓋的“吱呀”聲。

有人進來了。

不是王管事那種沉重的腳步,也不是其他雜役睡迷糊的趔趄。那腳步聲極其輕微,如同狸貓踏過落葉,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和……警惕。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連帶著後背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刺痛!他死死閉著眼,將臉更深地埋進散發著餿味和血腥的草席裡,呼吸壓到最低,身體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屍體。

黑暗中,那輕微的腳步聲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分辨方向。隨即,徑直朝著通鋪角落——林默所在的位置——走來。

每一步都踩在林默緊繃的神經上。是誰?趙青去而複返?還是……其他察覺了什麼的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胸中那塊“石頭”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脅,搏動微微加快,沉重的滯澀感中透出一絲冰冷的警惕。

腳步聲停在了通鋪前。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夜露和某種清冽草藥的氣息,驅散了少許空氣裡的血腥和汗餿味。

林默的心沉到了穀底。這氣息……他認得!

周笑笑!

他怎麼會在這時候回來?他想乾什麼?

林默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如鐵,連睫毛都不敢顫動分毫。他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銳利、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審視,仿佛要剝開他的皮囊,看清裡麵盤踞的怪物。

時間仿佛凝固。黑暗中,隻有其他雜役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周笑笑那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

幾息之後,周笑笑動了。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觸碰林默。林默隻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聲,像是布料摩擦。隨即,一股更加濃鬱的、帶著刺鼻辛辣氣味的草藥氣息彌漫開來——是黑玉斷續散!

周笑笑在重新處理他的傷口!

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與平時油滑截然不同的、近乎刻意的謹慎。林默能感覺到冰涼的藥粉再次撒在灼痛麻木的傷口上,帶來一陣新的、尖銳的刺痛,但周笑笑的動作卻異常穩定,沒有絲毫猶豫。他似乎在清理崩裂的傷口邊緣,重新上藥,然後……用新的、相對乾淨的布條包紮。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隻有藥粉接觸血肉時細微的“嗤嗤”聲,以及布條纏繞時極其輕微的摩擦。周笑笑的手指偶爾會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林默後背完好的皮膚,那觸感帶著夜露的冰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穩定力道,與他平時插科打諢時的輕浮截然不同。

林默的心懸在嗓子眼,身體僵硬得如同木石。他不敢動,不敢有任何反應,隻能被動地感受著周笑笑那帶著探究意味的“治療”。這感覺比被趙青鞭打更讓他煎熬。周笑笑……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虛天經的秘密?

包紮的動作進行到林默左側肩胛骨下方時,周笑笑的手指,似乎……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那個位置!

林默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裡,靠近心臟!是虛天經殘片盤踞的核心區域!也是之前護山大陣力量瘋狂絞殺的重點!更是……周笑笑白天目光停留、疑似發現那塊淺淡暗色印記的位置!

周笑笑的手指隻是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如同錯覺。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纏繞布條,動作依舊穩定。但林默全身的神經都在那瞬間的停頓中繃緊到了極致!後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剛剛纏上的布條!

包紮完畢。周笑笑似乎輕輕舒了口氣,那氣息很輕,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就站在通鋪旁,沉默著。

黑暗中,林默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的冰錐,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審視。那目光在他後背新包紮的傷口上停留,在他僵硬的脖頸上逡巡,最終……似乎再次聚焦在他左側肩胛骨下方的位置!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周笑笑的沉默比任何逼問都更令人窒息。

終於,那目光移開了。周笑笑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依舊輕微,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隨即被小心地掩上。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的濃稠黑暗裡。

直到確認周笑笑真的離開了,林默才如同虛脫般,猛地放鬆了緊繃到極限的身體,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和沉重的滯澀感。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滑落,浸濕了草席。

他掙紮著側過一點身子,在黑暗中摸索著後背新包紮的布條。周笑笑的手法很專業,布條纏得緊實而牢固,勒住了傷口,也勒住了他翻湧的恐懼。但林默的手指,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摸向自己左側肩胛骨下方,靠近心臟的位置。

指尖下的皮膚粗糙、冰冷,帶著藥粉的顆粒感。在那片皮膚之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沉沉搏動著,如同活物。

周笑笑……他一定發現了什麼!

這個認知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林默的心臟。周笑笑那油滑表象下的銳利眼神,那刻意的試探,那包紮時短暫的停頓……都指向同一個答案!他可能不知道“虛天經”,但他絕對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察覺到了那塊“石頭”的存在!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在青木宗,在趙青那些內門弟子眼中,他隻是個可以隨意打殺的螻蟻。但在周笑笑這個看似油滑、實則深不可測的“雜役”眼中,他卻成了一個……需要被探究、被監視的“異常”!

前有葬仙淵的詭異召喚,後有周笑笑的冰冷審視。他就像一隻掉進蛛網的飛蛾,被無形的絲線越纏越緊。

他掙紮著坐起身,後背傷口傳來尖銳的抗議。窗外,濃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他摸索著,從通鋪角落那堆乾草裡,掏出了周笑笑之前隨手塞在那裡的幾根赤陽草根莖。

根莖冰涼,帶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絲微弱的辛辣生機。

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在觸碰到赤陽草氣息的瞬間,搏動似乎微微加快了一絲,一絲極其微弱、帶著貪婪意味的吸力蠢蠢欲動。

林默眼神一暗,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狠厲,將一根赤陽草根莖塞進嘴裡,用儘力氣狠狠咀嚼!

粗糙、苦澀、帶著泥土味的草汁在口中彌漫,一股微弱的辛辣暖流艱難地滑入喉嚨。這點可憐的生機,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微弱地對抗著體內盤踞的冰冷和沉重。

他必須活下去。至少現在,他需要這點微不足道的暖意,來支撐他麵對即將到來的、更深的黑暗。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目光穿透破窗的縫隙,投向那片被濃霧徹底吞噬的後山方向。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濃霧深處靜靜地注視著他。

一夜無眠。

天色將明未明,濃霧依舊沉甸甸地壓著青木宗的山頭,灰白色的水汽在林木間緩緩流淌,帶著刺骨的濕冷。

林默被王管事那破鑼嗓子吼醒時,感覺身體像灌滿了冰冷的鉛塊,沉重、滯澀,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後背的劇痛和胸口的悸動。周笑笑那“黑玉斷續散”確實霸道,傷口表層被強行粘合,但深層的筋肉依舊如同被無數燒紅的細針攢刺。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疲憊和緊繃,如同在鋼絲上走了一夜。

“林默!還沒死透就趕緊給老子爬起來!”王管事叉著腰站在通鋪門口,一臉不耐,眼神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藥圃那邊缺人手,李瘸子又他媽崴了腳!你去頂上!省得在老子眼前礙眼!”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在撇清什麼。

又是藥圃?後山禁地邊緣?

林默的心微微一沉。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安排?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鋪位——周笑笑的鋪蓋卷是空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

“磨蹭什麼!等老子用八抬大轎請你?”王管事見林默不動,聲音更尖利了幾分。

林默沒吭聲,忍著劇痛,艱難地挪下通鋪。每走一步,後背的傷口和胸口的滯澀都如同鈍刀子割肉。他拿起門邊那柄磨損嚴重的舊藥鋤和一個破背簍,拖著沉重的步子,再次踏入那彌漫著濕冷死氣的後山小徑。

濃霧比昨日更重,幾步之外便難辨人影。濕滑的石階,盤踞的樹根,空氣中那股泥土腐爛混合著不知名植物的陰鬱氣息,一切都和幾天前一樣,壓抑得令人窒息。

但林默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在踏入後山地界的瞬間,搏動陡然變得清晰而……活躍!沉重的滯澀感依舊,但每一次搏動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仿佛沉睡的凶獸回到了熟悉的巢穴邊緣,發出低沉而滿足的呼吸!

那股源自葬仙淵的、冰冷沉重的指引感,也驟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強烈!如同黑暗中一盞驟然點亮的鬼燈,明晃晃地指向濃霧深處!那召喚不再僅僅是感知,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的拉扯,一種血脈深處的渴望!

林默握著藥鋤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恐懼和那股詭異的渴望,低著頭,儘量縮著身體,朝著那片向陽坡的藥圃走去。

藥圃依舊被簡陋的竹籬笆圍著,幾畦赤陽草蔫頭耷腦,葉片上凝著冰冷的露珠。空氣濕冷得如同能擰出水。

林默放下背簍,拄著藥鋤,沒有立刻開始清點除草。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越過稀疏的籬笆,投向藥圃外更深處那片翻滾的、濃得化不開的灰白霧氣。

那裡……就是葬仙淵的方向。

霧氣無聲地翻湧著,像一張巨大而冰冷的裹屍布。但在林默此刻異常敏銳的感知裡,那片濃霧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不是活物,更像是一種……沉寂了億萬載的、冰冷的、龐大的……意誌?它如同深海的巨獸,在濃霧的遮蔽下,緩緩睜開了無形的眼睛。

那感覺冰冷、沉重、充滿了死亡與腐朽的氣息,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古老和威嚴!它與他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隱隱呼應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更深沉的共鳴!

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手心全是冷汗。他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後背的傷口因為緊張而隱隱作痛。他強迫自己彎下腰,拿起藥鋤,開始機械地清理藥圃邊緣的雜草。

動作很慢,每一次彎腰都牽扯著後背的傷。冰冷的霧氣纏繞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但胸中那塊“石頭”的搏動,卻在後山的環境裡顯得異常“舒適”,沉甸甸的滯澀感似乎都鬆動了一絲,那絲微弱的暖意在其核心深處搏動得似乎也……有力了一點點?

就在他拔掉一株頑固的雜草,準備直起腰喘口氣的刹那——

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瞥見了藥圃邊緣、靠近籬笆豁口處的泥地。

那裡,幾天前被石鱗蚓蜥襲擊時踩踏的痕跡還在,泥土濕滑。而在那淩亂的腳印邊緣,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被泥水掩蓋的……暗金色?

林默的動作猛地僵住!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湊近了些。

泥水混雜著腐葉,一片狼藉。但在幾片翻起的濕泥邊緣,幾點比米粒還小的、極其黯淡的暗金色碎屑,如同凝固的汙血,半埋在泥濘裡。那顏色……帶著一種金屬的冰冷質感,卻又隱隱透著一絲非金非玉的奇異光澤。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這光澤……這質地……

與他那夜在後山山坳裡撿到、最終融入他身體的那塊黑色殘片……如出一轍!

虛天經的……碎片?!

怎麼會出現在藥圃邊緣?!

是那夜滾落時掉落的?還是……被什麼東西帶到了這裡?

巨大的驚悸瞬間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觸碰那幾點暗金色的碎屑。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泥濘的瞬間——

一股冰冷銳利的窺視感,如同實質的冰針,毫無征兆地刺穿濃霧,猛地紮在林默的後背上!

這感覺……如此熟悉!如此冰冷!

林默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凍結!他猛地抬頭,循著那窺視感的方向望去——

濃霧翻湧的藥圃對麵,那片陡峭崖壁的陰影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極其模糊、極其淡薄的……粉色虛影!

如同霧氣本身凝聚而成,飄渺不定,卻又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和漠然。

是……她?!

蘇璃?!她不是走了嗎?!

林默的指尖還懸在泥濘上方,離那幾點暗金色的碎屑隻有一線之隔。冰冷的窺視感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鎖定著他。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來自外界的、強大的、充滿威脅的注視,搏動猛地一滯,隨即爆發出更加沉重、更加凶戾的抗拒之意!

濃霧如冰冷的幔帳,無聲流淌。幾點暗金的碎屑在泥濘中閃爍著微光。對麵崖壁陰影下,那抹淡粉色的虛影靜靜佇立,如同霧氣中凝結的冰雕。

林默僵在原地,指尖懸停,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前有致命的秘密,後有冰冷的窺視。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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