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源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看垃圾般掃過趴在地上、半邊臉腫得像饅頭血的陸文傑。
他甚至懶得再多說一個字,仿佛剛才那一巴掌隻是拂去了一隻礙眼的蒼蠅。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那個渾身浴血、搖搖欲墜,卻依舊強撐著站立的年輕小旗官身上。
在陸文傑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絕望的目光注視下,這位權勢滔天、連千戶都要賠笑的東廠掌班太監,竟然邁步走向了裴昭!
鄭源的動作沒有絲毫倨傲,反而帶著一種奇特的平和?
他來到裴昭身邊,並未嫌棄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和塵土,竟伸出那隻剛剛扇飛了陸文傑的手,穩穩地扶住了裴昭。
一股溫和卻磅礴渾厚的內息,如同涓涓暖流,瞬間順著裴昭的手臂湧入他幾近枯竭的經脈!
這股內息精純無比,帶著一種中正平和的陽剛之氣,與他自身修煉的《鎮撫周天決》竟隱隱相合。
奇跡般地壓製住了左肩那肆虐的妖毒,讓那鑽心的劇痛和陰冷感驟然減輕了大半!
裴昭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愕和不解。
他從未想過,這位素未謀麵、凶名在外的東廠大璫,會對自己施以援手!
鄭源看著裴昭眼中的驚疑,臉上露出和藹的笑意。
他微微俯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地說道:
“裴大人不必驚疑。咱家此來,是受小主所托。”
“小主讓咱家……代她向裴大人問個好。”
小主!
這兩個字如同醍醐灌頂,瞬間解開了裴昭所有的困惑!
明凰公主!果然是那位殿下!
他現在突然十分感激那隻憨態可掬又嘴賤的黃鼠狼大黃!
巨大的驚湧上心頭,裴昭連忙想要躬身行禮:“卑職惶恐!承蒙公……”
“裴大人有傷在身,虛禮就免了。”
鄭源手上微一用力,阻止了裴昭的動作,聲音依舊平和。
他扶著裴昭。
“我先為你祛毒”
鄭源扶著裴昭的手掌並未收回,反而五指微張,掌心隔空對著裴昭左肩的傷口。
一股遠比剛才更加精純的恐怖內息,瞬間透體而出!
“嗡!”
裴昭傷口上的妖毒,如同冰雪消融般潰散。
僅僅幾個呼吸!
“呼……”裴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他看向鄭源的目光,充滿了由衷的感激:“多謝鄭公公救命之恩!”
這一切,都被趴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陸文傑看在眼裡。
他心中的驚駭和絕望已經無以複加!
鄭源……東廠的掌班太監……竟然對這個小小的裴昭如此客氣?如此回護?!
甚至還親自出手為他療傷?!
那小主……又是誰?!能讓鄭源稱為“小主”的……難道是……
一個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尊貴身份浮現在腦海!
陸文傑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冰冷刺骨!
他完了!他徹底完了!
自己剛才竟然想殺這位被“小主”和東廠掌班看重的人?!
鄭源仿佛才想起地上還有這麼個人。
他鬆開扶著裴昭的手,緩緩轉過身。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帛書,展開,聲音不大,卻如同金鐵交鳴,清晰地傳遍整個寂靜的正堂:
“奉,北鎮撫司指揮使大人鈞令!”
“查,錦衣衛百戶陸文傑,玩忽職守,縱容下屬趙奎勾結匪類,殘害同僚,擄掠民女,罪證確鑿!更兼貪墨受賄,濫用職權,罪無可赦!”
“即日起,褫奪其百戶官職,打入詔獄,聽候發落!判,斬立決!”
“另,查,錦衣衛小旗官裴昭!”
“於醉春樓,孤身犯險,剿滅血衣門匪巢,斬殺匪首陰七,繳獲贓物罪證無數!更揭發趙奎、陸文傑等蠹蟲,肅清衛所,功勳卓著!”
“特擢升裴昭為錦衣衛百戶!掌……北鎮撫司外城西區,鎮撫所!!”
百戶!掌鎮撫所!
這擢升,簡直是一步登天!
從一個小旗官,直接跨越總旗,直升百戶!
更賦予實權,掌管一個獨立的鎮撫所!這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天大的恩寵和不可思議的提拔!
陸文傑聽到對自己的判決,尤其是那“斬立決”三個字時,身體猛地一顫,徹底癱軟在地。
“不……不……公公饒命!指揮使大人饒命啊!”
巨大的恐懼終於壓垮了他,陸文傑猛地爆發出最後的求生欲!
他手腳並用地朝著裴昭爬去,涕淚橫流,瘋狂地磕頭,額頭撞擊地麵發出“砰砰”的悶響!
“裴大人!裴百戶!裴爺爺!饒命啊!是我有眼無珠!!求求您!替我在公公麵前美言幾句!饒我一命!”
裴昭看著腳下這個曾經掌控自己生死的百戶,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在陸文傑絕望而期盼的目光中,裴昭緩緩抬起腳。
“砰!”
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在陸文傑那張涕淚橫流的臉上!
陸文傑被踹得翻滾出去,鼻血長流,慘叫聲戛然而止。
“陸大人,”裴昭的聲音平靜。
“好自為之吧。”
鄭源冷漠地一揮手:“拖下去!”
“是!”兩名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子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將陸文傑拖出了正堂。
哀嚎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
偌大的正堂,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隻剩下裴昭和鄭源兩人。
裴昭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袍,對著鄭源深深一揖,語氣真摯:“裴昭,多謝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多謝鄭公公解厄援手!此恩此德,裴昭銘記於心!”
鄭源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他微微頷首,臉上的笑意再次浮現。
“裴大人言重了。”
“小主對裴大人頗為欣賞,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鄭源的聲音溫和了許多,“不過……”
他話鋒一轉,看著裴昭,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倒還真有一件‘差事’想請裴大人……幫個忙。”
裴昭心中一凜,能讓東廠掌班太監親自開口,還如此鄭重其事的“差事”,絕非等閒!
但他剛剛承了天大的人情,此刻豈能退縮?
當即抱拳肅然道:“公公請講!隻要是裴昭力所能及,定當竭儘全力!”
鄭源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他上前一步,湊近裴昭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緩緩吐出幾個字:
“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隻需裴大人……”
“入宮,當個太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