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淩晨的任務與出發
王易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
窗外的天剛泛出魚肚白,窗簾沒拉嚴,一道淡青色的光從縫隙裡鑽進來,剛好照在床頭櫃上——那裡放著他的鎮獄棍,棍身的符文在微光裡泛著極淡的暗金,是贏勾之力趨於穩定的跡象。
他摸索著拿起手機,屏幕上“林娜”兩個字亮得有些刺眼。接起電話時,喉嚨還有點剛睡醒的沙啞:“喂?”
“華電電廠,北郊那個。”林娜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淩晨特有的空曠感,卻依舊清晰,“淩晨三點,三號鍋爐車間出事了,兩個施工員沒了。剛才判官那邊發了消息,說有執念滯留,煞氣開始聚集,你去處理一下。”
王易坐起身,後背的肌肉因為昨天訓練有些發酸,卻比以前更有力量。他抓過搭在床尾的外套披上,指尖扣紐扣時,動作比以前穩了——鬼樓那次之後,不光是贏勾的力量,連帶著身體的協調性都好了些。
“怎麼死的?”他拉開窗簾,看向窗外空蕩蕩的街道。淩晨的風帶著涼意,吹得樓下的樹葉沙沙響,像亡魂的輕語。
“違規操作。”林娜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翻資料,“一個叫周建民,四十七歲,鍋爐工,乾了二十年;另一個叫吳磊,二十七歲,學徒,跟著周建民學了半年。昨天夜班趕工,沒按規程停機檢查,周建民伸手去夠卡在機器裡的扳手,吳磊沒站穩撞了他一下,兩個人都被卷進去了。”
王易的指尖停在最後一顆紐扣上。他見過太多死於意外的亡魂,大多帶著怨恨,要麼恨肇事者,要麼恨設備,可林娜的語氣裡,卻透著點不一樣的沉重。
掛了電話,王易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第二層果然放著個小紙包,裡麵是三支青色的香,裹著淡淡的艾草味,是判官特有的手藝。旁邊壓著張紙條,是林娜的字跡,娟秀卻有力:“彆硬來,他們不是凶鬼。”
他把牽魂香揣進外套內袋,鎮獄棍斜挎在肩上,走出房門。樓道裡的聲控燈壞了,一路黑黢黢的,可他走得很穩——贏勾的力量讓他能看清黑暗裡的輪廓,連樓梯轉角的裂縫都看得清楚。
二、車間裡的詭影與對峙
電廠的鐵門在淩晨五點的霧裡像塊生鏽的墓碑。王易推開時,合頁發出“吱呀”的怪響,驚得遠處的野狗叫了兩聲,又很快噤聲——這裡的煞氣太重,連活物都本能地畏懼。
三號鍋爐車間在廠區最深處,越往裡走,空氣越冷。明明是夏末,卻像浸在冰水裡,皮膚能感覺到細碎的涼意,不是天氣的冷,是亡魂身上的“陰寒”。
離車間還有十米遠時,王易突然停住腳步。
前方的地麵上,有兩行濕漉漉的腳印,從車間門口一直延伸到他腳邊。腳印很深,像是沾了水的膠鞋踩出來的,可奇怪的是,腳印裡的“水”是黑色的,還在慢慢往四周滲,像剛凝固的血。
王易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作戰靴,靴底乾乾淨淨。他知道這是亡魂的把戲——想通過“痕跡”製造壓迫感,讓闖入者心生恐懼。
他沒理會,抬腳往前走。黑色的腳印像有生命似的,在他落腳前突然往後縮,像是怕被踩到。王易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下——看來這兩個執念,不僅牽掛重,還懂點嚇唬人的手段。
走到車間門口時,門突然“砰”地一聲自己關上了。門板上的鏽跡簌簌往下掉,貼著的“安全生產”標語被什麼東西撕開一道口子,像道猙獰的笑。
“玩夠了就開門。”王易抬手敲了敲門,指節叩在鐵皮上,發出沉悶的響,“我是來帶你們走的,不是來跟你們耗的。”
門沒開,反而從裡麵傳來“滋滋”的電流聲,像是機器啟動的雜音。緊接著,有鐵鏈拖地的聲音從門縫裡鑽出來,“嘩啦——嘩啦——”,越來越近,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拖著鐵鏈往門口爬。
王易的指尖在鎮獄棍上敲了敲。棍身的符文亮了亮,散出極淡的金光——這是在警告,也是在示威。他見過比這凶十倍的場麵:有把自己的骨頭拆下來當武器的厲鬼,有把亡魂煉成傀儡的陰差,這點鐵鏈聲,連讓他皺眉的資格都沒有。
“再不開門,我就砸了。”他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去,帶著贏勾之力的沉勁,震得門板嗡嗡作響。
裡麵的鐵鏈聲突然停了。幾秒鐘後,門“吱呀”一聲,慢慢開了條縫。
縫裡沒有光亮,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王易剛想推門,就看到兩隻慘白的手從縫裡伸出來,指甲又尖又長,死死摳住門框,指縫裡還在往下掉黑色的碎肉——是被機器攪碎的皮肉殘渣。
這才像樣。王易心裡想著,臉上卻沒半點波瀾。他直接伸手,握住那隻往他臉上抓來的手——觸感冰涼,像攥著塊冰,卻沒想象中那麼有力。
“力道太輕。”他捏了捏那隻手,看著指縫裡的碎肉突然化成黑煙,“下次想嚇人,至少得讓我覺得疼。”
門後的黑影似乎愣了下,抓著門框的手僵住了。王易趁機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車間裡比外麵暗得多,隻有頭頂的應急燈在忽明忽暗地閃,光線掃過巨大的鍋爐時,能看到管道上纏著黑色的霧氣,像無數根頭發,在半空中慢慢晃動。
最裡麵的機器還在“滋滋”作響,明明已經斷電,傳送帶卻在緩緩轉動,上麵沾著的血肉已經凝固成暗紅色,隨著傳送帶的轉動,像在慢慢“蠕動”。
而傳送帶的儘頭,站著兩個黑影。
左邊的黑影很高,佝僂著背,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歪著——那是被機器絞斷頸椎的痕跡。他的眼眶是空的,黑洞洞的,正往外淌黑色的血,滴在地上,發出“嘀嗒”的聲,像在計數。
右邊的黑影矮些,一條胳膊不自然地扭曲著,剩下的左手死死抓著高個黑影的衣角,指節泛白,嘴裡還在“嗬嗬”地喘氣,像是被機器卡住喉嚨時的掙紮聲。
是周建民和吳磊。他們正用自己死亡時的模樣,試圖嚇退王易。
“這就是你們的本事?”王易走到離他們三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用自己的死狀嚇人?不覺得晦氣嗎?”
高個黑影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眶對準王易,發出刺耳的嘶吼。隨著嘶吼,他身上的黑色霧氣突然炸開,車間裡的溫度驟降,應急燈“啪”地一聲滅了,隻剩下機器運轉的紅光在黑暗裡跳動,把兩個黑影的輪廓映得格外猙獰。
王易沒動。他從內袋掏出牽魂香,用打火機點燃。青色的火苗竄起來,沒被風吹滅,反而越燒越旺,散出的煙霧在他身邊形成一個圈,把周圍的寒氣擋在外麵。
“周建民,四十七歲,家住電廠東家屬院,女兒周雅在市一中讀高三。”他看著高個黑影,聲音平靜得像在念檔案,“你出事前,給女兒的班主任發過消息,說‘這周末帶丫頭買參考書’。”
高個黑影的嘶吼聲突然停了。
“吳磊,二十七歲,學徒,妻子李靜懷孕八個月。”王易轉向矮個黑影,“你昨天中午給妻子轉了兩千塊錢,附言‘買兩雙嬰兒襪,粉的和藍的’。”
矮個黑影抓著衣角的手慢慢鬆開了。
煙霧裡的紅光漸漸暗下去,應急燈重新亮了起來,隻是不再閃爍。兩個黑影身上的“死狀”在慢慢消退——周建民的脖子直了,眼眶裡的黑血消失了;吳磊扭曲的胳膊恢複了原樣,嘴裡的“嗬嗬”聲也停了。
他們不再試圖嚇人,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
王易掐滅手裡的半支煙,看著他們:“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
三、執念裡的牽掛與和解
高個黑影先開了口,聲音不再嘶啞,帶著點疲憊:“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是鬼差,查這些不難。”王易指了指他們身後的機器,“你們剛才弄出的動靜,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矮個黑影——也就是吳磊,低頭摳了摳手指,聲音有點悶:“我們不想走……這裡能看到家的方向。”
周建民歎了口氣,空洞的眼眶轉向廠區外的方向:“丫頭今天模考,我想看著她進考場;小吳媳婦一個人在家,我們怕她出事。”
王易看著他們身上漸漸淡去的黑霧,知道這才是他們的軟肋。剛才的恐嚇隻是外殼,內裡全是化不開的牽掛。
“你們這樣滯留在這裡,隻會讓家裡人不安。”他拿出手機,調出周雅學校的監控畫麵——畫麵裡,周雅正走進教學樓,手裡攥著支舊鋼筆,筆帽上刻著個“周”字。“看到了嗎?她帶著你送的筆,走得很穩。”
周建民的黑影晃了晃,霧氣裡滲出極淡的白光——那是魂體鬆動的跡象,也是執念開始化解的征兆。
“還有這個。”王易又調出李靜家的監控截圖(是托社區網格員臨時拍的),照片裡,孕婦正坐在窗邊織毛衣,肚子上放著本育兒書,書裡夾著吳磊的工牌。“她在給孩子織小毛衣,說等孩子出生,就用你的工牌當平安鎖。”
吳磊的肩膀突然垮了。他抬手想碰照片,指尖卻直接穿了過去——他已經是亡魂,再也碰不到活著的人了。
“你們剛才嚇我,不是想趕走我,是怕我強行帶你們走,對嗎?”王易收起手機,“怕再也看不到她們。”
兩個黑影都沒說話,算是默認。
王易從懷裡掏出牽魂香,這次沒有點燃,而是遞了過去:“這香能讓你們暫時凝聚魂體,去見她們最後一麵。但有條件——見完之後,必須跟我走,去地府輪回。”
周建民看著那支香,又看了看廠區外的方向,很久才點了點頭:“我們不見麵,遠遠看一眼就行。彆嚇著她們。”
吳磊也跟著點頭:“我就想聽聽她說話的聲音,哪怕是隔著牆。”
四、最後的凝望與警示
去市一中的路上,周建民的魂體一直很安靜。王易把他藏在鎮獄棍的陰影裡,避免被陽氣衝散。到了學校門口,剛好看到周雅從公交車上下來,背著書包,手裡攥著個三明治,一邊走一邊吃。
“她以前從不邊走邊吃,說不禮貌。”周建民的聲音帶著笑意,“今天肯定起晚了,怕考試遲到。”
王易看著女孩走到校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對著空氣說了句:“爸,我今天肯定能考好。”說完,她自己愣了下,撓了撓頭,笑著跑進學校。
周建民的魂體在發抖,不是害怕,是激動。“她在跟我說話……她能感覺到我在。”
王易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什麼也碰不到):“她一直都知道你在。”
離開學校時,周建民的魂體淡了些,卻比來時輕快。“走吧,去小吳他家。”
吳磊的妻子李靜住在老家屬院。王易剛走到樓下,就聽到三樓傳來說話聲——是李靜在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寶寶,你爸爸以前總說,等你出生,就帶你去公園看鴿子。他還說,以後要當最厲害的鍋爐工,給你掙奶粉錢……”
吳磊的魂體突然飄起來,想往樓上衝,被王易及時按住。“彆衝動,你現在的煞氣會讓她不舒服。”
李靜還在說:“不過媽媽覺得,他不用當最厲害的,平平安安的就好。寶寶你記住,以後不管做什麼,安全最重要,彆讓家裡人擔心,知道嗎?”
吳磊的魂體在發抖,霧氣裡滲出點點白光,像在哭。“我知道了……我記住了……”
王易知道,他的執念解開了。
五、歸途與餘響
把兩個魂體交給地府的接引使者時,天已經大亮。王易站在電廠門口,看著朝陽把煙囪的影子拉得很長,心裡突然有些感慨。
他給林娜發了條消息:“搞定了。”
很快收到回複:“知道了。對了,安全科剛才發了通知,全市電廠開展安全培訓,把周建民和吳磊的事當案例。”
王易看著消息,笑了笑。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教訓,能讓更多人記住“安全”兩個字,彆再讓牽掛變成執念。
他轉身走向地鐵站,鎮獄棍在肩上輕輕晃動。贏勾的力量在體內流轉,比以往更穩。他知道,以後還會遇到更多執念,更多牽掛,但隻要這些執念能換來一點點改變,哪怕隻是讓一個人記住“彆讓家人擔心”,這趟差事就不算白跑。
地鐵3號線的早班車來了,王易隨著人流上車。車廂裡很擠,有人在打電話:“媽,我今天不加班,早點回家——放心,我上班肯定戴安全帽。”
王易找了個角落坐下,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陽光正好,一切都很鮮活。
他想起吳磊最後說的話:“早知道會這樣,我肯定按規程停機。哪怕被班長罵,哪怕趕不上工期,也該平平安安的……”
是啊,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重要。王易心裡想著,指尖在鎮獄棍上輕輕敲了敲。棍身的符文閃了閃,像是在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