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在攝政王府侍衛的護送下,帶著五大車沉甸甸的嫁妝,在京城百姓或佩服、或不屑、或冷漠的注視下,來到了城東的一處僻靜院子門前。
院子的門庭不大,看上去很低調。
沈知夏從馬車上下來時,就見付滿滿笑盈盈地站在門前看著她。
“恭喜你。”付滿滿道。
“郡主。”沈知夏上前欲彎身行禮,被付滿滿一把抓住。
她嗔怪著拍了沈知夏的胳膊,“怎的如此客氣?”
“從前的我,至少還是個官家夫人,如今隻是一介平民,自然該給尊貴無雙的安樂郡主見禮才是。”
兩人假客套了一會兒,看得春桃直翻白眼,催促道,“郡主,您到底讓不讓咱們進去?”
付滿滿抬腳就要踹她,春桃卻先一步跳開,嘻嘻笑著。
“這處院子是我托人尋來的,”付滿滿由丫鬟扶著,一邊往院子裡走,一邊介紹,“也是巧了,主人家急著回老家,急著出手,所以很是便宜。我昨日就來看過,覺得你一定會喜歡。”
這是一處兩進的院子,位置就在東城門不遠處,挨著護城河,邊上都是些做生意的商戶家,平日裡很安靜。
主人家裝點得很精致,院子雖小,卻也是花紅柳綠、一步一景,很有世外高人的感覺。
“你瞧,”付滿滿指著院中的一棵樹道,“是棵梨樹呢,你說巧不巧巧?”
沈知夏看過去,就見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樹苗,正抽出鮮嫩的綠芽,看上去生機勃勃。
小樹苗地下的土,一眼就看得出是剛翻過的新土。
“是很巧……”
巧的就像是刻意安排的,就連這梨子的品種,都與外祖母送她的那棵一樣。
她不願多想,隻能附和。
幾人將前院、後院和小花園都轉了一圈。
侍衛們將五輛馬車送到小院的庫房,雷鳴吩咐著將東西搬進去;錦霞院跟來的丫鬟婆子,則抓緊收拾正屋。
付滿滿將地契交給沈知夏,就告辭回容安侯府了。
她剛走,雷鳴就來向沈知夏請辭。
“雷侍衛,”沈知夏讓春桃給眾人準備了些碎銀做打賞,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這院子是不是你家王爺手裡最不值錢的一個?”
“對啊,”雷鳴脫口而出,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擺手解釋,“不不,沈小姐,這不是我們王府的。也不是王爺的私產。那個……沈小姐,東西搬完了……屬、屬下想起還有要事,先,先走了!”
說完連賞銀都沒顧上拿,一溜煙地跑了。
雲芷瞥向他的眼神,滿是同情。
這不得打個十幾二十板子?
沈知夏尋思著,得準備個像樣的禮物給蕭承煜作為謝禮。
雲芷見她在庫房裡四處翻找,不解地問道,“主子,您在找什麼?”
“一把匕首,”沈知夏簡單回了她一句,朝外頭喊道,“春桃,你可記得我嫁妝裡的那把‘逆鱗’匕首?我怎麼尋不到了?”
春桃聞聲跑了進來,“今日搬家,東西都亂了,奴婢還未來得及整理。”
“逆鱗!”
雲芷很激動,“主子,逆鱗匕竟在你手裡?”
沈知夏抬頭笑道,“不是在我手裡,而是我母親的私藏。”
主仆兩人找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個角落找到一個沉香木盒。
盒子很古樸,看上去並不像是特彆珍貴之物。
雲芷很想看看這把可比乾將、莫邪的武器到底長什麼樣子,但想到主子是要送給前主子的,忍了又忍,將這欲望壓了下去。
沈知夏這邊熱火朝天地開啟了新生活,陸家卻是一片烏煙瘴氣。
陸老夫人的腿本就沒好,走路時要拄著拐,這些日子又接連受了打擊,尤其是今日——傳世百年的名門望族陸家,竟是一分錢也沒有了,這會兒連大夫也請不起,隻能躺在金福源院裡哼哼。
有不少下人都跑了,蘇雨柔也想跑。
陸家都沒錢了,她還在這兒耗什麼?
可她不敢。
蘇家本就落魄窮酸,不然她也不會投奔到陸家來。她自己身為一個穿越者,古代那些大家閨秀該會的她是一樣都不會。
蘇雨柔對自己未來的路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小姐,”丫鬟喜鵲提醒她,“少爺可是二品尚書令。”
蘇雨柔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對啊!陸家雖然把銀子都還給了沈知夏,可陸硯之的官位還在!銀子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再弄回來?更何況,他還有俸祿呢,總不至於餓死吧?
這樣想著,蘇雨柔決定往鬆園去一趟。
此刻的鬆園,氣氛極其壓抑。
陸硯之正拿著一把鋼鞭抽打自己的貼身小廝。
那小廝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卻依然沒有停手。
沈知夏,可惡的沈知夏!竟然做得如此決絕!
蘇雨柔到時,幾個雜役正將小廝裹了草席抬出去。掉出來的那條胳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樣子,讓蘇雨柔不由自主地犯了惡心。
她有些猶豫,很擔心陸硯之拿自己出氣,畢竟陸家如今這番模樣,說到底,也是因為她。
正考慮要不要改日再來時,陸硯之已經看到了她。
“表妹!”
陸硯之扔下帶血的鋼鞭跑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驚喜地道:“我還以為你走了。”
蘇雨柔的雙手被她握住,鮮血黏膩的觸感讓她下意識想抽回手,陸硯之看在眼裡,卻以為她是委屈。
“表妹,都怪我……”
陸硯之突然的深情,讓蘇雨柔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個對她柔聲細語的俊俏小白臉。
“柔兒從未責怪表哥,”她說著抬起頭看向他,“柔兒隻怪自己無能……”
兩人對視著,又說了一番蜜裡調油的話,說著說著就滾到了床榻上。
趴在屋簷的北鬥嘖嘖幾聲,走了。
他得去告訴沈知夏,趕緊把這兩人給弄死,太惡心人了。
北鬥剛回到東城小院,雲芷就告訴他,王爺來了。
於是兩人一起趴在沈知夏的屋頂偷聽。
“民女多謝王爺。”
沈知夏俯身。
如果不是有蕭承煜在背後替她撐腰,她這會恐怕還在陸府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蕭承煜不喜歡她這幅客套模樣,眉頭微簇,“我說過,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沈知夏卻像是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拿起沉香木盒遞給他,“這把匕首,就算作謝禮。”
他卻沒接。
沈知夏抬頭,蕭承煜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心裡,可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