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細節都像電影慢鏡頭一樣清晰，清晰得讓她感到一陣陣發冷。
她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身邊的男人。
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蒼白，但眉宇間那股難以抑製的興奮和得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哪裡有半分將死之人的頹喪和絕望？反而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後的如釋重負和心滿意足。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蘇心悅的心猛地一沉。
“在想什麼呢？”趙子宇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沉默，放緩了語速，語氣裡帶著一絲試探，“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先回家休息？”
“不用，”蘇心悅睜開眼，聲音依舊平淡，“送我到公司就好。”
趙子宇“哦”了一聲，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車廂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語氣又變得熱切起來：
“心悅，那個……我還沒去過你們公司呢。我能不能跟你上去看看。”
蘇心悅皺了皺眉，她本能地想拒絕，公司是她的地盤，是她辛苦打拚、建立起來的秩序和空間，她不想讓趙子宇踏足，更不想讓同事們看到她和他在一起。
這感覺太奇怪了，也太……丟人了。她甚至無法定義趙子宇現在的身份。前男友？協議夥伴？孩子的……“父親”？哪個標簽都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公司沒什麼好看的，”她試圖拒絕，“就是普通的寫字樓。”
“哎呀，看看嘛，”趙子宇的聲音帶上了撒嬌的意味，配合著他那張故作可憐的臉，
“你知道的，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就想多看看跟你有關的一切，多了解你一點。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就上去待一小會兒，不打擾你工作。”
又是這套說辭。蘇心悅心裡一陣煩躁。每次她想拒絕，他就搬出這套“最後時光”的說辭，像一道緊箍咒，讓她無法掙脫。
她看著趙子宇那充滿“期盼”的眼神，想到他蒼白的臉（儘管現在看起來紅潤了不少），想到他簽協議時的激動……最終，那句拒絕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或許，讓他上去看看，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許，隻是她自己想多了？
“……好吧，”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乾澀地響起，“上去可以，但是我沒時間陪你，我還有很多工作。”
“太好了！謝謝你，心悅！”趙子宇立刻喜笑顏開，仿佛得到了什麼天大的恩賜。他甚至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方向盤都握得輕快了幾分。
蘇心悅再次將頭轉向窗外，看著越來越近的公司大樓，心裡卻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預感到，帶趙子宇上去，或許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這感覺，就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即將蕩開無法預測的漣漪。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心頭的煩亂，但那股莫名的恐慌感，卻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陽光透過車窗，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臉上，卻驅散不了她心底一絲一毫的寒意。
她知道，有些事情，從她簽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正朝著一個她無法預料的方向滑去。而她，似乎隻能被動地跟隨著，看著這一切發生。
車子在宏偉氣派的寫字樓前停穩。蘇心悅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乾練從容。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剪裁合體的職業套裝，更襯得她身姿挺拔，氣質冷豔。
趙子宇幾乎是立刻跟了下來，臉上掛著過於燦爛的笑容，幾步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想去挽她的手臂。
蘇心悅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快步走向大廈旋轉門，留給他一個略顯僵硬的背影。
趙子宇愣了一下，隨即又像沒事人一樣，快步跟上，嘴裡還不停地說著：“哇，你們公司這樓真氣派！比我們那小破地方強多了！”
走進寬敞明亮的大堂，前台穿著製服的年輕女孩看到蘇心悅，立刻站起身，露出標準的職業微笑：“蘇總，早上好。”
她的目光在蘇心悅身後的趙子宇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好奇，但很快又恢複了專業，“這位是？”
蘇心悅還沒來得及開口，趙子宇已經搶先一步，熱情洋溢地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叫趙子宇，是心悅……嗯，心悅的朋友。”他特意在“朋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笑容顯得有些刻意和炫耀。
前台女孩愣了一下，才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笑容有些勉強：“趙先生，您好。”
蘇心悅隻覺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她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對前台點了點頭，便徑直走向電梯間。“我們上去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
趙子宇立刻跟上，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東張西望：“心悅，你們公司規模不小啊！有多少員工？”
“還好。”蘇心悅言簡意賅地回答，按下了電梯樓層。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麵已經站著幾位其他公司的員工，還有兩位是蘇心悅公司的同事，市場部的李經理和設計部的王工。看到蘇心悅，他們都恭敬地打招呼：“蘇總好。”
蘇心悅點了點頭。
趙子宇卻像是找到了展示的機會，立刻又熱情地打招呼：“你們好！我是趙子宇，心悅的朋友！”說著，還試圖用胳膊肘碰碰蘇心悅，暗示她介紹一下。
蘇心悅隻覺得一陣頭痛。她強忍著不耐，簡單地介紹道：“這位是趙先生。這位是市場部的李經理，這位是設計部的王工。”
李經理和王工臉上都露出了明顯的驚訝，目光在蘇心悅和趙子宇之間來回打量。
他們平時見到的蘇總，總是獨來獨往，雷厲風行，身邊從未出現過如此……“熱情”的男性朋友。而且，這位趙先生的舉止，看起來和蘇總的風格也格格不入。
“趙先生好。”兩人雖然心裡好奇，但表麵上還是維持著客氣。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趙子宇還在沒話找話：“李經理，你們市場部最近是不是在忙那個新產品的推廣？我看到廣告了，做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