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趙子宇一眼，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蘇心悅，“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趙子宇被母親這麼一說，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給蘇心悅倒了杯茶水。
蘇心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入喉嚨，卻沒能溫暖她有些發涼的心。
她明白趙母話裡的意思，“以後用錢的地方”指的是什麼。
她再次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需要被精確計算成本的“負擔”。
菜很快上來了。一盤黃澄澄的醋溜土豆絲，酸氣撲鼻；一盤紅黃相間的番茄炒蛋，泛著油光；還有一碗飄著幾片紫菜和蛋花的清湯。
“來來來，吃飯吃飯。”趙母拿起筷子，熱情地招呼著，首先夾了一大筷子土豆絲放進自己碗裡，又給趙子宇夾了一些。
她似乎沒注意到蘇心悅，或者說，是刻意忽略了。
“心悅，你也吃啊。”趙子宇連忙給蘇心悅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謝謝。”蘇心悅看著碗裡的番茄炒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她拿起筷子，象征性地撥弄著米飯，又夾起一小塊雞蛋，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進了嘴裡。
那股熟悉的甜鹹味道讓她胃裡一陣翻騰，她強忍著不適，慢慢咀嚼著。
趙母吃得很香，一邊吃一邊評價：“嗯，這家土豆絲炒得還行，夠酸，開胃。”又嘗了一口番茄炒蛋，“這個也還湊合，就是番茄少了點。”
蘇心悅沒什麼胃口，那股酸味和甜味混雜在一起，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她隻吃了兩口菜，就放下了筷子，端起那碗紫菜蛋花湯，小口小口地喝著。
湯很清淡，沒什麼特彆的味道，但至少不會讓她反胃。
趙子宇看在眼裡，有些心疼，又不好當著母親的麵說什麼。他試圖找些話題：“媽，爸今天幾點下班啊？”
“誰知道呢，估計得挺晚吧，”趙母隨口應著，又夾了一筷子土豆絲，
“對了，子宇，你那個表妹，下個月要結婚了，你準備送多少禮金想好了嗎？”
“還沒呢，到時候再說吧。”
“什麼到時候再說？這種事情要早做打算！我跟你說，你表妹可是親的，禮金不能少了，不然人家會笑話我們家的。我看，至少得這個數吧。”趙母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趙子宇有些驚訝。
“不然呢？現在行情就是這樣！你以為還像以前啊？”趙母理所當然地說，
“還有啊，你舅舅家孩子上大學，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你小姨前段時間生病住院，我們去看望，總不能空著手吧？……哎，花錢的地方真是太多了！”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又夾起一塊番茄炒蛋。
蘇心悅默默地聽著，心裡卻像明鏡似的。這位準婆婆，一邊喊著要省錢，三個菜都嫌多，一邊卻在人情往來上如此“大方”，甚至可以說是鋪張。
她身上的名牌衣服，手腕上的金鐲子，恐怕也不是“省”出來的。這種矛盾的行為背後，透露出的是一種極強的、對“麵子”的執著。
或許，在她看來，省下飯錢，是為了在彆人麵前顯得更闊綽，更有“實力”。
而自己，以及自己腹中的孩子，似乎也被納入了她衡量“麵子”和“實力”的體係中。
能否生兒子？能否傳宗接代？這似乎比自己是誰、過得好不好更重要。
這頓“簡單”的午飯，蘇心悅吃得味同嚼蠟。
她幾乎沒怎麼動筷子，隻喝了大半碗湯。趙子宇頻頻看向她，眼神裡帶著歉意和無奈。
而趙母則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飯桌上的微妙氣氛毫無察覺，或者說，是根本不在意。
她吃完了自己碗裡的飯，又把盤子裡剩下的土豆絲和番茄炒蛋都撥到自己碗裡，一邊吃還一邊念叨：“不能浪費，不能浪費。”
看著趙母幾乎“光盤”的行動，再想想她剛才阻止加菜的理由，蘇心悅隻覺得有些諷刺。
所謂的“浪費”，似乎隻適用於彆人，或者說，隻適用於她認為不值得花費的地方。
終於，這頓漫長而壓抑的午餐結束了。
趙子宇搶著去結了賬，一共不到一百塊錢。
走出小飯館，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蘇心悅深吸了一口混合著油煙和塵土的空氣，心裡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
這次見麵，比她預想的還要糟糕。趙母的“勢力”和“苛刻”，以及那種根深蒂固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價值觀，都讓她感到窒息。
“心悅，你是不是沒吃飽？”回去的路上，趙子宇低聲問她，語氣裡帶著擔憂。
蘇心悅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沒有，挺好的。”她不想讓趙子宇為難，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引發更多的矛盾。
趙母走在前麵，步履輕快，似乎對剛才的午餐很滿意。
她回頭看了一眼並肩走著的兩人，又開口了：“子宇，下午沒事的話，陪我去趟商場，我那件新買的大衣，袖子有點長，想去改改。”
蘇心悅聽到“新買的大衣”，心裡又是一動。看來，這位準婆婆的消費水平，遠不止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普通”。
回到趙母家樓下，趙母並沒有邀請蘇心悅再上樓坐坐的意思，隻是對趙子宇說：“行了，你們回去吧，我上去歇會兒，下午你再過來接我。”
然後，她又轉向蘇心悅，臉上帶著標準的、略顯疏離的微笑：“心悅啊，今天讓你受累了，下次有空再來玩。”
“好的，伯母再見。”蘇心悅禮貌地回應，心裡卻想著，恐怕不會有“下次”了，至少，不是她主動想來的那種。
看著趙母轉身走進樓道，那身絲絨連衣裙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光線裡，蘇心悅才輕輕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上了車，趙子宇發動引擎，車廂裡一時隻有發動機的低鳴。
“我媽她……”趙子宇似乎想解釋什麼，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她說話就那樣，你彆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