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蕪第二天出發的時候,看到了跟在周博身側的女子,穿著簡單的衣裙,隻用一根素簪。
周知瑾並非普世意義上的好看,甚至乍一看上去,麵容還有些普通,但這樣的人,隻要相處之後,你便再也忘不掉了,她一定會給你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
周知瑾有一雙很沉靜的眸子,如果不是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薑蕪指定得客氣不少。
“宿主,你害怕她嗎?”
“害怕倒是談不上,就是她那個樣子,其實有點像是我初中語文老師。”
薑蕪摸了摸鼻尖,沒辦法,她可是乖乖好學生啊,對老師,總是有那麼一點敬畏的。
對於突然出現的周知瑾,好奇的人不少,但周博老爺子眼睛一瞪,倒也沒人敢去討嫌,畢竟,老爺子是真的會罵人。
文人特有的,那種不帶臟字,毫無粗鄙之言的罵人能力。
而且,最關鍵的是,當今陛下沒有多言啊,陛下沒問,那應該就是默許了,隻是不知這位到底是什麼身份。
周博有些憂心的看了一眼周知瑾,他這個學生有多固執,他比誰都清楚,可周知瑾卻也真的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說服了陛下。
當今陛下求賢若渴,連那些對著陛下慷慨陳詞,死也不肯就範的前朝臣子,都隻是放在牢裡,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甚至不阻攔他們著書立作。
周博對於自己這個學生如何說服陛下,心中是有幾分成算的,但當他知道,周知瑾是和誰下了一盤棋的時候,他就知道,或許最後被說服的應該是他這個學生。
“先生,可熟悉神女?您了解祂嗎?”
“神女和老夫的確是有幾句話,但,你這問題,本身就不對啊。”
“身為臣子,你敢和當今陛下攀交情嗎?”
周知瑾明白了,對著周博頷首,“是學生糊塗了。”他們身為臣子,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不能和陛下講感情,那凡人之軀,總不好因為神女一時的溫和,就迷了心智吧,妄圖和神祇講感情。
“至於熟悉。”
周博看著窗外,神色凝重了幾分,“沒有人熟悉祂。我不行,陛下不行,你也不行。”
“以及,如今論多謀善斷,你已經不輸老夫了,但老夫有一句話,你既要入京,就必須記著。”
“先生請說。”
“永遠不要試圖去了解一位九天之上的神祇。”
因為當你自以為的了解之後,你就會生出不該有的奢望,可神女能扶你上九霄,也能推你入深淵。
他們同神女之間的天壤之彆,從不會因為神女的 一時興致,以及凡人的奮力攀爬而靠近。
“學生受教。”
神女很少下馬車,周知瑾打聽了幾次,才知道神女很多時候都是不知所蹤的,那一輛馬車很多時候都是空的。
她試圖打聽一下,但那個趕車的,卻是個警惕心極重的,問起的時候,都是三緘其口。
她知道,那是個將軍,從固寧府那頭惡蛟手下活下來的人,應是受了傷的,麵上還帶著病容,但卻固執的去給那位當一個馬夫。
周知瑾暗中觀察了今日,隻要停下,便總會有人遠遠的去看一眼那輛馬車,隻是從來沒人會擅自靠近,那些人,她認得的不少,畢竟有資格靠近祂的,都逃不過位高權重四個字。
周知瑾看了一兩日之後,就開始接近這些人,她知道,隻要皇帝允許,這些人不會拒絕,
“這丫頭,是個人才。”謝明朔同周博談論政事的時候,意外的多言了一句,周博遲疑了一下,不知自己該如何答複。
“聖上謬讚,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聖上要用,還需好生磨礪一二。”
謝明朔點頭,“先隨她去吧,她既敢在朕麵前毛遂自薦,朕便有信心讓她為朕做事。”
“陛下看重她,是這丫頭之幸。”
“朕不認得她,不過,周博,我們都很清楚,能得神女看重的,都非池中之物。”
能分得神女單獨一絲注意的,總是極鐘靈毓秀的凡人吧。
薑蕪窩了幾日,覺得周知瑾現在應該要著急了。
她也該去見一見了,這個攻略度,還是要張弛有度才能漲的快。
周知瑾已然習慣了同彆人聊起這位神女,以及離開固寧府之後便再未出現的神女,乍一見到站在那的身影,竟還有幾分怔愣。
不過,當真是,半點都不會讓人忽視啊。
“現下日頭還不曾出,露重,難免衣濕,神女為何站在此處。”
“日升月落,對吾而言,並沒有多少意義,吾隻觀自己想要看的風景。”
周知瑾看過去,昨日平平無奇的風景,如今隻餘她們一人一神在此觀景,倒多了她昨日不曾發現的風景。
“汝想好同吾說的話了?”
“什麼?”
“那些小孩好似都不是你的對手,周知瑾,你想要打聽吾的事情,可打聽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神女看著她,並不生氣。
“沒有,或許,他們對您的敬重超越了一切,哪怕是再聰明的人也無法哄騙,也或許。”
周知瑾看著眼前的神明。
“或許什麼?說吧,吾不會因為一句話怪罪爾等的。”
“也或許是,凡人本就參不透一位神祇。”
林中有鳥雀,在這個時候清脆的鳴叫,還有衣擺擦過草葉的聲音。
“還問嗎?”
神女果然並不在意凡人眼中的自己,周知瑾的失落一閃而過,不過,她還是想問。
“其實很多事,我想我自己可以想明白,現在想不明白,這輩子總會想明白的。”
“但這個問題,我希望能從神女娘娘這裡得到答案。”
“無論是什麼,汝都會接受嗎?”
祂知道自己要問什麼?可再難聽的咒罵她都已經經曆過了,答案咫尺之遙,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是。”
“問吧!”
“前朝皇帝為求仙問道,不惜舉國相贈予神明,誠心天地可鑒,可數百年的時間,江山千瘡百孔,百姓民不聊生,神卻不曾有半點悲憫。”
周知瑾咬著唇。
“原以為,是世間無神,何來垂憐?”
“可,您出現了。”
不是話本裡虛無縹緲的詞句,不是廟宇中泥做的塑像,是真的,自九霄雲端落下的神女。
“敢問神女,為何?”
三年,隻有三年而已,為何垂憐於大宣,卻將她的國家棄之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