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巫西澤那清冷如冰泉的“祖靈賜予,緣法自處”八個字,如同神諭烙印在每一個獸人心頭,更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了族長黑棘用威壓和食物控製壘砌的基石。
死寂的空地上,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吞咽口水聲此起彼伏。
黑棘的臉色由煞白轉為一種近乎死灰的慘青,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憋屈而劇烈顫抖,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滲出暗紅的血珠。她死死盯著林晚,那雙三角眼裡的怨毒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毒箭,將林晚萬箭穿心!蛇巫!又是這個該死的蛇巫!他憑什麼?!憑什麼一而再地護著這個賤人?!憑什麼用“祖靈賜予”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剝奪她作為族長分配食物的至高權力?!
然而,西澤早已飄然離去,墨綠的身影消失在祭壇方向,隻留下無形的威壓和不容置疑的“神諭”。黑棘再恨,也不敢當眾質疑蛇巫的“祖靈啟示”!那等於自絕於整個部落的信仰!
“好…好一個地靈薯!好一個緣法!”黑棘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林晚!你最好祈禱這‘祖靈賜予’的玩意兒,真能填飽這些廢物的肚子!彆到時候…毒死了人,我看蛇巫大人還怎麼護著你!”
她猛地一甩手,帶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暴戾和怨毒,如同受傷的凶獸,頭也不回地撞開擋路的獸人,朝著自己的石屋大步衝去。背影僵硬,每一步都踏得地麵震動,仿佛要將所有的不甘和仇恨都踩進泥土裡。
黑棘的離去,如同抽走了最後一絲壓抑的束縛。
“林晚!林晚妹子!”那個掉了大半牙齒的老雌性第一個反應過來,她佝僂著身體,卻爆發出驚人的速度,踉蹌著撲到石屋門口,渾濁的老眼裡燃燒著近乎狂熱的希冀,“地靈薯…真的能種?真的能吃?你…你真的肯教我們?”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顫抖,帶著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卑微祈求。
“是啊!林晚!教教我們吧!”
“我們餓啊!娃兒都餓得哭不出聲了!”
“求你了!隻要能種出這香東西,讓我們做什麼都行!”
如同點燃了引線,被饑餓折磨得絕望的老弱獸人們瞬間沸騰了!他們不再顧忌黑棘的積威,不再在意林晚曾經的“廢柴”身份。祖靈賜予的食物!香甜無毒!這是活下去唯一的希望!無數道帶著哀求、渴望、甚至卑微討好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湧向林晚。幾個抱著瘦弱幼崽的雌性,更是直接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掌緊緊抓住石屋門檻,泣不成聲。
林晚站在破舊的石屋內,感受著門外那洶湧而來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希冀與絕望交織的浪潮。她手中緊握著那個散發著溫暖甜香的苦根薯,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有力地搏動。
這就是力量!知識的力量!生存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因靈泉枯竭而依舊陣陣刺痛的腦海,挺直了脊梁。她的目光掃過那一張張麵黃肌瘦、寫滿渴望的臉,聲音清晰而堅定地響起,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地靈薯,無毒,能吃,能飽腹!祖靈賜予生機,但生機需要勤勞的雙手去獲取!”
她微微側身,指向石屋牆角那幾叢被她用最後一絲靈泉催生出的、依舊鬱鬱蔥蔥的植株(苦根草):“看到這些綠葉了嗎?這就是地靈薯長在地麵上的樣子!它的果實,就藏在泥土下麵!要種它,首先需要合適的土地!”
“土地?”老雌性茫然地重複,眼中充滿疑惑。在黑豹部落,所謂的“土地”,就是部落周圍那些貧瘠、被反複踩踏、連草都長不好的硬土,或者就是危險的森林邊緣。
“對!土地!”林晚斬釘截鐵,“不能是太硬的石頭地,也不能是太濕的爛泥塘!要向陽、背風、土質鬆軟的地方!”她儘可能用獸人能夠理解的詞彙描述著最基本的種植條件。
“我知道一個地方!”一個瘦得像竹竿的雄性少年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來,他臉上帶著菜色,眼睛卻亮得驚人,指著部落西麵靠近一小片稀疏灌木林的方向,“那邊!靠近小石坡下麵,有一小片地方,土是軟的!以前長過不少灰灰草,後來被踩硬了,草也少了…但應該符合你說的!”
林晚眼睛一亮!有目標就好!她立刻道:“好!帶我去看看!”
“我們也去!”
“對!去看看!”
希望點燃了熱情。在老雌性和瘦弱少年的帶領下,一群麵黃肌瘦但眼中燃著火焰的老弱獸人,簇擁著林晚,如同朝聖般,浩浩蕩蕩卻又帶著小心翼翼的興奮,朝著部落西麵那片被遺忘的角落湧去。
黑棘石屋那狹小的窗口後,一雙淬滿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這一幕。看著那些平日裡在她眼中如同螻蟻般的老弱廢物,此刻竟圍繞著林晚那個賤人,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和行動力,一股強烈的、被背叛和失控的怒火幾乎要將黑棘的理智焚燒殆儘!
“廢物!都是養不熟的廢物!”她猛地將手中一個粗糙的石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等著吧!等你們種不出東西,餓得啃樹皮的時候,看你們還怎麼舔那個賤人的腳!”
部落西側,小石坡下。
這裡果然如那少年所說,地勢相對平緩,背靠石坡能擋一部分寒風,陽光也能照射大半天。土地雖然談不上肥沃,表層板結,但撥開上麵一層硬殼,下麵的土質確實比其他地方要鬆軟一些,帶著一點微弱的濕潤感。最重要的是,麵積不小,足有半畝地大小,足夠初期試驗!
“就是這裡!”少年激動地指著這片荒地。
“好地方!”林晚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尖撚了撚,感受著那點微弱的生機。沒有靈泉,她隻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
“大家聽好!”她站起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指揮力,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第一步,清理地麵!把石頭、枯枝、雜草根,全部清理乾淨!堆到一邊!”
沒有工具,獸人們就用枯樹枝當耙子,用磨尖的石片當鏟子,用枯瘦卻充滿希望的手去拔除那些頑固的草根。林晚也加入其中,親自示範如何儘可能深地挖出那些盤根錯節的根係。她的動作麻利,沒有絲毫嫌棄泥土臟汙。這一幕落在那些老弱獸人眼中,更是平添了幾分信服。
清理工作緩慢而費力,但沒有人抱怨。饑餓是最大的鞭策,希望是最強的動力。當夕陽的餘暉將石坡染上一層暖金色時,這片半畝大小的荒地,終於被清理得乾乾淨淨,露出了下麵相對鬆軟的褐色土壤。
“第二步,翻地!”林晚拿起一根相對粗壯、一頭被石片削尖的木棍,用力插入泥土,然後用力向上一撬!“就像這樣!把下麵的土翻上來,把土塊敲碎!讓泥土呼吸,變得鬆軟!”這是最耗體力的一步,需要深翻。
“我來!”那個瘦弱的少年第一個響應,他找來一根相似的木棍,學著林晚的樣子,咬著牙用力插下去,雖然動作笨拙,卻無比認真。
“還有我!”
“我也來!”
老獸人們也紛紛尋找趁手的工具,加入翻地的行列。力量不足,就用毅力彌補。一時間,木棍插入泥土的噗噗聲,土塊被敲碎的啪啪聲,以及獸人們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這片剛剛被喚醒的土地上。
林晚看著這一幕,心頭滾燙。這是希望的!她一邊指導著翻地的深度和技巧,一邊悄悄將目光投向自己帶來的那幾株催生過的苦根草植株。她小心地摘下幾片最肥厚、最健康的葉子,將其揉碎,綠色的汁液混合著泥土塗抹在幾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上。
這是她前世在星際農業研究院學到的土法——植物指示劑。某些對土壤環境敏感的植物汁液,在接觸到不同酸堿或肥力的土壤時,會呈現細微的顏色變化。苦根草被靈泉改造後,或許會有這種特性?這是她在沒有檢測儀器下,唯一能想到的笨辦法。
她將這幾塊塗抹了汁液的石頭,分彆埋入這片土地的不同位置。
夜幕降臨,寒氣彌漫。但翻地的獸人們熱情不減,有人點燃了篝火,跳動的火焰驅散了寒冷和黑暗,也映照著一張張疲憊卻充滿希望的臉龐。
林晚坐在篝火旁,借著火光,仔細觀察著那幾塊埋在土裡的石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其中兩塊埋在西側邊緣、靠近石坡背陰處的石頭表麵,那塗抹的綠色汁液,在火光下,竟然呈現出一種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藍色熒光!
而其他幾塊,則依舊是綠色。
“找到了!”林晚心中狂喜!雖然微弱,但這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被靈泉改造後的苦根草,其汁液對土壤中某種特殊元素(很可能是沼澤淤泥帶來的微量腐殖質)有反應!那兩塊呈現淡藍熒光的區域,土壤的“肥力”或者說“靈泉適應性”可能更好!
她不動聲色,默默記下那兩塊區域的位置。
“林晚妹子,”老雌性顫巍巍地遞過來一小塊烤得焦黑、硬邦邦的不知名植物根莖,這是她省下來的口糧,“吃點東西吧,累了一天了。”
林晚看著老雌性枯瘦的手和那塊黑硬的根莖,鼻尖一酸。她接過,沒有嫌棄,小口啃著,粗糙苦澀的味道在舌尖彌漫,卻讓她更加堅定了決心。
“阿嬤,”林晚的聲音在篝火的劈啪聲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承諾的力量,“明天,我們開壟!後天,下種!我保證,隻要大家按我說的做,用不了太久,這片地上,就能長出我們自己種的地靈薯!”
篝火跳躍,映照著老雌性渾濁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映照著少年激動握緊的拳頭,映照著周圍一張張因希望而煥發生機的臉龐。
貧弱者之心,在夜火與誓言中,悄然凝聚。
而遠處部落中心的陰影裡,幾雙窺伺的眼睛,閃爍著冰冷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