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坐落在京城最顯赫的朱雀大街深處,雖非皇子府邸那般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但畢竟曆經三朝更迭,自有一股曆經歲月沉澱的厚重與威嚴。
府門高大,朱漆雖已有些斑駁,但門楣上懸掛的鎏金牌匾,無聲訴說著孫家累世的功勳與聖眷。
穿過儀門,庭院開闊,青石板鋪地,縫隙間不見雜草,光潔如鏡。
兩側回廊曲折,廊柱皆是上好的楠木,雖未見繁複彩繪,僅以桐油浸潤,卻透出溫潤內斂的光澤。
庭院中植有幾株百年古鬆,枝乾虯勁,蒼翠欲滴,更添幾分莊嚴肅穆。
三人剛踏入前院,孫府中年管事便快步迎了上來,對著蕭崎躬身行禮,“閣領大人,老太爺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裴昭身上,略一遲疑,“隻是……老太爺隻交代了請閣領大人一人前往書房敘話,並未提及……”
裴昭聞言,神色平靜,不等蕭崎開口,“無妨,閣領大人自去便是,我在前廳等候即可。”
她言語間,還不動聲色地給蕭崎遞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你自去應付孫老國公,我自有辦法去彆處探查。
蕭崎接收到她的眼神,並未多言,“有勞帶路。”
裴昭則被另一名年輕些的仆役引著,穿過一道月洞門,來到了孫府的正廳。
正廳寬敞明亮,陳設典雅大氣。
隻是略顯空曠,除了裴昭,隻有幾名丫鬟垂手侍立。
看似隨侍,實則看管。
裴昭坐立難安,她的心思全在外頭,她深吸一口氣,放下茶盞,硬著頭皮站起身,作勢要往外走。
果然,她腳步剛動,守在門邊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閣領夫人請留步,還請夫人在此稍候片刻,閣領大人與老太爺敘話完畢,自會前來。”
裴昭輕歎一口氣,心知尋常理由絕對無法說服這些訓練有素、奉命看守的丫鬟。
她眼珠一轉,湊到丫鬟身邊,聲音壓低,“這位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必須立刻找到我家夫君。”
丫鬟麵露疑惑,“要緊事?夫人不妨告知奴婢,奴婢可代為通傳……”
“這如何使得!”
裴昭連連擺手,臉上紅暈更甚,聲音幾不可聞,卻又確保對方能聽清,“想必姐姐已有所聞,今日是我與夫君大婚之日……”
她假裝聲音帶出一絲窘迫,“我與夫君今日都有要事在身,早上進了蕭府便匆匆忙忙出門辦差,眼看這天色漸晚,夫君方才進孫府門前還說,待此間事了,便要回去洞房花燭……”
那丫鬟聽得目瞪口呆,她看著眼前這位新晉的閣領夫人,又聯想到那位傳聞中冷麵冷心、不近女色的活閻王……
這反差也太大了!
她結結巴巴地問:“夫……夫人此話……可當真?”
“自然當真!”裴昭斬釘截鐵,“姐姐快帶我去尋他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輕推著那丫鬟的胳膊,半是催促半是懇求地往外走。
走在幽靜的回廊上,那丫鬟不時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裴昭,眼神裡充滿了好奇。
終於,那丫鬟實在忍不住了,壓低聲音,“閣領夫人……您方才說的那些,跟奴婢知道的禦守閣閻王爺……哦不,閣領大人,完全不一樣啊?”
裴昭心中暗笑,臉上卻故作神秘,“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閣領大人關起門來是什麼樣子,外人怎麼會知曉?”
她在心裡偷樂,他才不會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呢,這點兒詆毀不算什麼。
那丫鬟聽得眼睛都瞪大了,臉上紅霞更盛,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再不敢多問。
眼看快要接近書房所在的院落,裴昭停下腳步,“好了,前麵就是書房了吧?我自己過去就行。趁現在沒人發現,你快些回去吧。若是遇到其他人問起,我就說是我自己迷路找過來的,絕不會牽連到你。”
那丫鬟一聽,臉上露出感激之色,連忙行禮,“多謝夫人體恤!奴婢告退!”
裴昭看著她走遠,迅速轉身,四下裡張望了一下,最終朝著與書房相反的方向而去。
孫府占地廣闊,院落重重,裴昭憑著直覺和方向感,朝著府邸東側尋去。
果然,沒走多遠,便聽到隱隱的啜泣聲和做法事的梵音傳來,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燃燒後的特殊氣味。
前方一處寬敞的院落,門楣上懸掛著白燈籠,門內一片素縞。
這裡顯然就是孫家大房所在的院子,正在為暴斃的孫啟宸操辦喪事。
就在她凝神觀察之際,一個女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你是什麼人?怎敢在我孫府內宅隨意走動?”
裴昭心中一驚,猛地轉身。
隻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身著素白衣服、未施粉黛的女子,她麵容憔悴,雙眼紅腫,但眉眼間不失威儀,冷眼打量著裴昭。
女子緩緩靠近,眼神警惕,“我認得你,刑部的女官,如今是禦守閣的閣領夫人。”
裴昭微微俯身,以示尊敬,“孫夫人好眼力,還請節哀。”
孫夫人冷眼瞧著裴昭,淡淡地說:“老爺子求了陛下隻讓禦守閣接手此案,怎麼刑部的人卻敢私自查案嗎?”
裴昭迎著她銳利的目光,平靜道:“刑部自然不敢,妾身隻是陪同閣領大人前來拜訪孫府。閣領大人此刻正在書房與老國公敘話,妾身等候無聊,隨意走走,不想驚擾了夫人。”
孫夫人冷笑一聲,“我道是什麼樣的女子,能上得了蕭閣領的床榻,原來也是個沒什麼心氣的,這蕭府可不比尋常人家,小心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裴昭並未動怒,反而輕笑一聲,“孫夫人何必咄咄逼人,不過是希望有除了禦守閣之外的人介入,能給大少爺一個公道。”
孫夫人臉上的譏諷瞬間凝固,嘴唇顫抖了幾下,“還算聰明,老爺子口口聲聲為了孫家的體麵,硬是要壓下此事,誰不知道這孫府……”
孫夫人緊急閉口,餘光掃了一眼裴昭,“我怎能甘心,那可是我的兒子!家門不幸,我為孫府付出了一輩子,怎能容忍他人隨意踐踏!我要讓二房給我兒陪葬!”
裴昭眉頭微皺,輕聲道:“禦守閣應當把案件詳細告知過夫人,貴公子是被放置在佛像手上的毒藥所害,並無明顯的證據指向孫二少爺。”
孫夫人聞言,情緒激動,冷哼一聲,“一定是他!自從我家老爺前年病逝,那二房就越來越不安分,早就有了分家產的心思。”
“若不是老爺子還有一口氣吊著,這孫家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