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熱鬨非常的東霞寺內立刻陷入安寧之中,大殿裡靜得怕人。
黃二虎子侍候智星長老茶水,洗漱完畢,才能返身休息。
黃二虎子在家中的茅草屋裡,睡覺的地方比這裡好不了多少,隻是這佛像的背後,黑燈瞎火,像鬼住的地方,要不是佛殿,真的要嚇哭起來。
此時大殿黑洞洞的,佛像身後更是受著遮擋,伸手不見五指。黃二虎子躺下,不像是躺在慈祥的佛身邊,倒像是躺進陰曹地府,感到陰森可怖,仿佛鬼魂隨時都要向他襲來。
可一想,那麼高大的佛祖擋在前麵,一定能將一切厲鬼煞神擋在外麵。
他伸手向四周摸了摸,卻摸到一件硬硬的東西,是一件鐵家夥。
在大殿裡很少出現鐵器。
他起身,拿著這件鐵器爬下來,仔細放在手中把玩,還是看不清什麼東西。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殿門外,月下觀瞧,終於看清了。
嚇了他一跳,原來是一把槍。
槍,在村裡其實就見過槍,土匪周四臉就有一把槍,當然隻能遠遠觀瞧。
現在槍就拿在他的手裡。
什麼人會把槍放在這裡?
很少有人帶著槍進殿,隻有吳團長這樣的人槍不離身。
他今天帶槍進來了嗎?
他不怕衝撞了佛祖?
難道他不僅帶槍進來,還故意在這裡藏了一把槍?
他不敢將槍交給智星長老。
他想進村裡的討月寺做和尚,在這裡侍候智星長老,幾年後得到智星長老喜歡,就能收他做徒,給他剃度,有了智星長老的剃度,那麼他回雞靜嶺,回討月寺做個和尚肯定沒有問題。
如果那樣,這樣的東西碰都不能碰。
可這把槍就呆在他睡覺的地方,萬一被翻騰出來,自己有口說不清,這不擺明了是自己藏起來的嗎?
黃二虎子握著那把槍,手心裡全是汗。
槍身冰涼,泛著幽幽的藍光,像是淬了毒的蛇。
他躡手躡腳地溜到後院,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黃二虎子把槍放進一個陶罐裡。
牆角下,他蹲下身,用鏟子一下一下地挖,他要把槍埋入地下。
填土的時候,他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嚇得差點把鏟子扔了。有人巡夜,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黃二虎子屏住呼吸,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
月光照在剛填平的地麵上,像撒了一層鹽。
這把槍,他必須這樣藏起來。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鬆濤的嗚咽。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
月光下,他的影子顯得格外單薄,卻又格外堅定。
他不知道這樣處置究竟行不行?
他回到佛像後麵躺下,怎麼也睡不著。
沒幾天就傳來消息,智星長老率弟子下山,要給吳團長做法會。
原來吳團長戰死,包括他騎的那匹馬。
戰場上死了很多人。
當天夜裡,大殿裡隱約出現人的腳步聲音。
大殿被幾道門阻擋著,外人是進不來的,本寺的人各有所歸,此時不會到大殿裡來。
可那腳步聲音非常清晰。
隱約出現一絲亮光。
黃二虎子已經睡下,突然醒來,嚇得不敢動彈,此處地處山中,鬼魂無數,會不會鬼闖到這個地方,可佛法無邊,什麼樣的鬼敢在佛祖麵前動土,這麼晚來此攪擾?
那鬼影仿佛是在找一樣東西。
終於那燈火照到黃二虎子睡覺的地方。
豆大的燈火,舉燈的像個人,一個男人,看不清麵孔。
“你有沒有看見我的東西?”
“什麼東西?”
“槍,一把槍。”
“沒有,沒有。”
這分明是吳團長,他不是戰死了嗎?怎麼會這樣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
肯定是一個鬼,一個鬼出現在我麵前了,黃二虎子這樣想。
“肯定是被你藏起來了。 ”
“你是吳團長,你不是戰死了嗎?”黃二虎子問。
“我是已經戰死,怪就怪我那天給佛爺敬香,帶了武器上殿。不是我吳某傲慢,實在是我們軍人槍不離身,衝撞了佛祖,佛祖繳了我的械,藏了起來。我的魂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殿裡找了,一定要找到那把槍。第一,槍留在這裡,依然是對佛的大不敬,必須拿走。第二這把槍陪我南北征戰,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殺過多少人,我死了,姨太太,高頭大馬都可以不要,可這把槍我必須帶著,做了鬼也要帶著。”
黃二虎子真想將那把槍還給他。
你和死人較什麼勁,可他實在喜歡那把槍,他不知道今後能不能做成和尚,如果做不成,這把槍肯定能夠派上大用場。
“我真的沒見這把槍。”
“哼,佛祖是有靈的,佛祖繳了我的槍,不會讓槍扔在大殿裡,也不會交給智星長老。大殿裡隻有你一個人,佛祖一定把槍交給了你,並且引導你把槍帶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