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塵提著果盒追了上去。
她哄著魏硯聲:“三哥哥,我幫你抄家訓,果脯也跟你分著吃。”
“真的?”
魏硯聲心頭溫軟。
他輕咳:“小爺什麼沒吃過,才不稀罕祖母給你的果脯呢!”
沈輕塵打開果品盒自顧自地吃了一顆,她表情滿足地歎道:“酸中帶甜,又有嚼勁,很美味呢!”
魏硯聲口舌生津乾咽了一口,他伸到果品盒裡拿出一顆含在嘴裡,確實美味。
他自己找台階下:“小爺暫且原諒你了,一百遍的家訓,你幫我分擔一半。”
沈輕塵趕緊點頭。
就見魏臨淵閒庭信步地過來,她心裡打怵,捧著果品盒詢問:“少將軍要嘗嘗嗎?”
“本將軍不喜甜食。”
魏臨淵瞟了一眼在那吃果脯的魏硯聲,嗤笑:“清徽啊,你是愈發的沒出息了。”
話音落,他便走了。
魏硯聲不以為意,與沈輕塵一道回去。
翌日,青梧苑的書房。
沈輕塵盯著昨日的果脯發笑,那是被人重視的歡喜。
小時候,父親沈升剛從京郊的縣衙調到京城為征事郎,初到京城,繁華迷人眼,沈輕塵看什麼都好奇,看到好吃的也想嘗嘗。
可沈升買了一份福越樓的精致點心,有六塊,三位兄長各得一塊,沈輕月兩塊,剩下的一塊沈升自己吃了,唯獨她沒有。
她若鬨起來,沈升就會說她是姐姐理應讓著妹妹。
她若與兄長攀比,沈升又會說:“你兄長是沈家兒郎,是沈家得以光耀門楣的希望,豈是你能比的?”
沈輕塵被說的次數多了,倒也覺得父親沈升有道理,她現在想想沈升那麼說,不過是給他的偏心找借口罷了。
回神的沈輕塵將果盒蓋好,她研磨準備抄家訓,翻找宣紙時,竟看到魏臨淵給她的字帖裡混了一疊紙。
她扯出來一看,竟然是魏臨淵的書法卷冊,上麵還有他的印章——照野。
沈輕塵實在喜歡他的字,便臨摹起來。
許是寫得入迷,她突聞一清朗的聲音——
“沈姑娘喜歡本將軍的字?”
沈輕塵被嚇了一跳,她慌張地去蓋那字。
魏臨淵卻眼疾手快地抽過那宣紙,端詳,他嘴角漾笑,卻伸手將其撕了。
“沈姑娘,本將軍過來就是拿回我所寫字帖。”
魏臨淵指了指字帖上他的“照野”印章,“沈姑娘到底不是本將軍親妹妹,是要避嫌的。”
沈輕塵明白魏臨淵是好意。
她福身見禮:“是輕塵考慮不周,給少將軍添麻煩了。”
因為在沈家被父兄忽略,她才當對她好的繼兄當做親兄長親近,可她險些忘了魏臨淵並未完全接納她。
他的回護,多是怕因她折辱了將軍府的臉麵,並不是單純為她,她不應強求太多。
魏臨淵將字帖拿到手上,微微抬眸就見沈輕塵眼中的失落。
他看了看自己習以為常的字體,沒想到竟然讓沈輕塵如此喜愛。
魏臨淵輕咳兩聲:“沈姑娘讀過哪些書?”
沈輕塵有些羞赧,她不自在地搖頭:“我讀書不多,隻讀了《女史》《女誡》,父兄說我讀書沒天賦,多讀也無用。”
“女子六藝學了多少?”
魏臨淵幽深的眸子藏不住詫異。
沈輕塵捏緊了帕子,她咬了住瑩潤的嘴唇,“我都有偷學,可都不精進。唯獨‘數’學的好,因為要管理沈家內宅庶務和鋪麵。”
魏臨淵擰眉聽著,又問:“那琴棋書畫、容韻飾饌、煎茶焚香、馬球雙陸、女工染紅,沈姑娘又會多少?”
沈輕塵沒吭聲。
她在沈家時曾積極爭取多學一些貴女的技藝,可父兄卻請人教沈輕月,不願意讓她旁聽學習,倒是將家事讓她學通學精。
魏臨淵眼神冷執漠然地與沈輕塵對視,幽深的眸底湧動著辯不分明的意味。
他微微頷首:“魏某知道了。”
知道魏臨淵不喜歡她,沈輕塵並未多留他。
看著他出了青梧苑,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問了那麼多有的沒的,嚇死人了!”
白芷端茶上來,她嘴角噙笑:“小姐,少將軍的院子挨著我們院,他來去自然方便。”
沈輕塵掃了一眼瓷缸裡的被魏臨淵撕毀的宣紙,她頷首:“今日是我大意了。白芷,你跟蘇葉講一下,以後但凡與少將軍有往來贈送的物件,我都要親自查看。”
再不能出現今日這樣的事情了!
三天後,魏硯聲在書房裡落下了最後一筆,將五十遍的家訓寫完了。
他伸了個懶腰,就見沈輕塵領著白芷過來,而白芷手上還捧著厚厚的一疊宣紙,蘇葉則拎著食盒。
魏硯聲起身,他笑著出門迎了過來:“來給小爺送家訓來了?”
沈輕塵頷首,“嗯,既然答應三哥哥了,輕塵一定會說到做到。”
魏硯聲接過白芷遞上來的宣紙,看清沈輕塵的字跡。
他嘖嘖稱奇:“塵兒妹妹,你這字跡怎麼有薛濤大娘子的書法影子?”
白芷替沈輕塵回答:“是少將軍找給小姐的帖子,讓小姐臨摹的。”
“臨摹了幾日就這麼精進了?”
魏硯聲覺得沈輕塵著實有天賦。
沈輕塵謙遜地說:“是少將軍‘因類施教’罷了,根據我的字體,讓我臨摹適合我的字帖。”
魏硯聲沒想到魏臨淵竟然關照了沈輕塵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他微微頷首:“塵兒妹妹,我大哥很是照拂於你。”
麵上雖是如此,可沈輕塵知道魏臨淵更多的是對她在將軍府“恣意行事”的不放心。
他更願意多關注沈輕塵,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但凡沈輕塵越過雷池,那他就會迅速將她碾壓下去,不留情麵。
沈輕塵回神,從蘇葉提著的食盒裡拿出了冰酪。
“三哥哥,暑熱難耐,我給你做了冰酪。”
魏硯聲笑著接過,他笑得爽朗:“小爺我正饞這個呢!”
他喝了一口,口齒留香,奶香醇厚:“真好喝。”
沈輕塵嘴角微微回落,她想到之前在沈家,她也做過冰酪給三位兄長喝,可他們都說她做的冰酪很是難喝,隻喜歡沈輕月做的冰豆飲。
一次,沈家老二沈望之喝了豆飲拉肚子,他不怪沈輕月,反而嗬斥沈輕塵準備的晚餐與豆飲相克,害他生病。
思及過往,沈輕塵苦笑著搖頭,聲音清甜地說:“三哥哥若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做。”
“喜歡,你這冰酪比宮中的差不多!”
魏硯聲吃得心滿意足,他抬眼看向沈輕塵:“那日祖母不是說讓你做兩套鮮亮的衣裙嗎?可是銀錢不夠,沒做成?”
蘇葉接話:“不是的,這幾日,小姐忙著替三公子抄寫家訓,沒去成錦衣坊。”
魏硯聲放下碗盞,他命人將家訓送到太夫人處。
他過去拉起沈輕塵:“走,小爺我陪你去錦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