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檀香嫋嫋。
皇帝李承業一身常服,正臨窗負手而立,凝視著庭院中一株蒼勁的迎客鬆。他的背影如山,沉穩中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氣。
李軒靜立於其身後,沒有開口,隻是耐心地等待著。
他知道,昨夜凝華殿的一幕,看似是他大獲全勝,實則是將自己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他展現出的價值有多大,接下來要麵對的考驗就會有多重。
許久,李承業才緩緩轉過身,目光如電,直視著李軒,那眼神中,有審視,有驚異,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欣賞。
“軒兒,你昨夜,很好。”
這句評價,平淡,卻重如泰山。
“兒臣不敢當,隻是不想再讓父皇為兒臣的頑劣蒙羞。”李軒躬身道,姿態謙恭,不驕不躁。
李承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不想蒙羞?朕看你,是想讓你的那些兄弟們蒙羞吧。”
他走到書案後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你那幾個哥哥,一個個都盯著朕屁股底下的這張椅子,朕都知道。以前,朕隻當你是塊頑石,不成器,也懶得管你。如今看來,你不是頑石,是塊璞玉,隻是被灰塵蒙蔽了太久。”
李軒心中微動,知道正題要來了。
“這塊璞玉,既然開了鋒,朕就不能讓你再被灰塵蓋回去。”李承業說著,從書案的暗格中取出一塊黑沉沉的鐵牌,扔到李軒麵前。
鐵牌入手冰涼,正麵刻著一頭猙獰的麒麟,背麵則是一個篆體的“察”字。
“這是‘鎮撫司’的提督令牌。”李承業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鎮撫司獨立於六部之外,專司監察百官,巡查緝捕之權。以前,它一直由朕的親信掌管,如今,朕把它交給你。”
李軒瞳孔驟然一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鎮撫司!這相當於前世的錦衣衛和東廠的結合體,是大周皇權最鋒利的一把刀,最隱秘的一雙眼!其權力之大,足以讓滿朝文武聞風喪膽。
父皇將這把刀交給自己,這已經不是試探,而是真正的倚重與授權!
“父皇……”
“不必多言。”李承業擺了擺手,“朕給你這把刀,不是讓你去對付你的兄弟,而是讓你用來自保,也是讓你替朕,看清楚這朝堂上下,到底哪些是人,哪些是鬼。朕給你權力,但怎麼用,用得好不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兒臣,謝父皇隆恩!”李軒雙手捧著令牌,深深一拜。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感激。
這位帝王,心思深沉如海,手段老辣如神。他既給了自己對抗諸王的利器,又給自己劃下了不可逾越的紅線。
從禦書房出來,李軒緊緊握著懷中那塊冰涼的鐵牌,感覺它重若千鈞。
回到東宮,他立刻召來了心腹荊雲。
書房內,荊雲一身黑衣,如同融入陰影中的幽靈,他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地彙報著:“殿下,屬下無能。這幾日,屬下雖盯緊了府中各處,卻始終無法確定那些眼線究竟是誰。他們隱藏得太深,平日裡與常人無異,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挫敗感。作為頂尖的刺客和斥候,這種找不到敵人的感覺,比正麵廝殺更讓他難受。
李軒並未責怪他,反而將他扶起:“此事不怪你。他們既然敢把釘子安插到東宮,自然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角色,若是輕易就被你揪出來,那也太小看我那幾位好哥哥了。”
他踱著步,眉頭微蹙。東宮就像一個漏風的篩子,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儘收眼底,這種感覺讓他極不舒服。鎮撫司雖然是利器,但那是對外的,對內,他必須先將自己的地盤清理乾淨。
正當他沉思之際,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殿下。”
是蕭凝霜的聲音。
李軒示意荊雲退下,揚聲道:“太子妃請進。”
蕭凝霜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她依舊是一身素雅的裝束,清冷如月。將湯碗放到桌上,她的目光掃過李軒緊鎖的眉頭,淡淡問道:“遇到煩心事了?”
李軒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動,竟鬼使神差地將事情的始末簡單說了一遍。或許,是昨夜她遞來的那瓶“續筋膏”,讓他不自覺地將她劃入了“自己人”的範疇。
聽完之後,蕭凝霜並未立刻說話,隻是走到窗邊,看著庭院中的一草一木。
良久,她才轉過身,清澈的鳳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既然找不到他們,為何不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哦?”李軒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蛇藏於草叢,難以尋覓。但若是在草叢邊放一塊上好的肥肉,蛇聞到腥味,焉有不探頭之理?”蕭凝霜的語氣平靜,卻字字珠璣,“他們潛伏不動,是因為沒有值得他們冒險的東西。殿下隻需拋出一個足夠分量的誘餌,一個讓他們不得不立即上報,甚至試圖竊取驗證的‘假消息’,他們自然會露出馬腳。”
一番話,如同撥雲見日,瞬間點醒了李軒。
對啊!自己怎麼鑽了牛角尖!
他前世也讀過兵法,深知“引蛇出洞”之計,但身處局中,一時竟未能想到。而蕭凝霜,不愧是將門之女,自幼耳濡目染,對這種謀略信手拈來。
“好計!好一個引蛇出洞!”李軒忍不住撫掌大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看著眼前這個清麗絕倫,又智計過人的女子,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欣賞與激動。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政治盟友,這簡直是上天賜給他的賢內助!
一時間,興奮與感激之情上湧,李軒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就想給蕭凝霜一個大大的擁抱。
然而,他的手臂剛剛張開,就迎上了蕭凝霜瞬間冰封的眼神。
那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仇恨,卻多了一層冰冷的戒備與疏離。她的身體微微後撤半步,整個人像一隻被驚擾的刺蝟,瞬間豎起了所有的尖刺。
李軒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隨即,一股失望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忘了,他忘了她心中的那根刺。那筆債,雖然不是他親手犯下的,卻由他這具身體背負著。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尖,掩飾著自己的尷尬,自嘲地笑了笑:“一時得意忘形,唐突了太子妃,還請見諒。”
蕭凝霜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複雜情緒。她沒有說“沒關係”,隻是淡淡道:“殿下既然已有計較,凝霜便不打擾了。”
說完,她轉身便走,背影依舊挺直,卻莫名地帶上了一絲倉促。
李軒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門口,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
他收斂心神,眼中重新燃起銳利的光芒。兒女情長暫且放下,正事要緊。
他立刻再次傳喚了王富貴和荊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