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金屬質感的掃帚頭磕在青石板上,聲音刺耳。
淩紫月的手在抖,掃帚脫手落地。
她的臉上血色儘褪。
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戰栗,讓她四肢冰涼。
但她沒退。
銀牙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散開。
她俯身,重新抓起那冰冷沉重的掃帚,用儘全身力氣將它橫在胸前。
雙臂張開,她瘦弱的身軀,此時堅定地擋在了那張吱呀作響的搖椅之前。
“李福!住手!”
“鳳淵是皇姐!你敢對她不敬!”
李福那雙陰鷙的眼睛,終於從搖椅上的人影挪開,落在了淩紫月布滿塵灰的臉上。
他眼中的詫異隻存在了一刹那。
公主?
一個淪落到為廢物出頭的公主,也配稱“殿下”?
“公主殿下。”
“奴才我,是奉女帝陛下聖諭而來。您這是……打算抗旨不遵?”
他向前踏出一步。
轟!
一股無形的勢從他體內爆發,屬於通天境強者的威壓,朝著淩紫月當頭壓下!
空氣都變得粘稠,讓她呼吸困難。
“又或者,您是想和這罪人同罪,一起被押入天牢?”
李福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炸響,震得她頭暈目眩。
淩紫月被那股氣勢壓迫得連連後退,腳下踉蹌,白皙的小臉再無血色。
“我……我沒有……”
“皇姐她不是罪人……”
她語無倫次,大腦因為恐懼和威壓而一片空白,隻能憑借本能進行著蒼白的辯解。
就在她即將被這股力量壓垮,跪倒在地之時。
“吱呀——”
那搖晃了不知多久的木椅,停了。
鳳淵,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那片深邃之中,映照的眼前的三百禁軍,氣焰囂熏的太監。
一種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漠然。
他的視線穿透了殺氣騰騰的軍陣,越過了麵目猙獰的李福,最終,定格在他身前。
定格在那個身體顫抖,卻依舊用後背對著他,為他撐起一片天的瘦弱女孩身上。
他開口。
聲音很輕,很平淡。
“院子,沒掃完。”
“你們,吵到我了。”
這句話,是對著淩紫月說的。
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從李福到三百禁軍,都聽得清清楚楚。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們的靈魂上。
這是何等的漠視!
何等的輕蔑!
三百禁軍,女帝聖旨,通天境強者……在這人眼中,竟比不上院子是否潔淨,比不上他片刻的安寧!
“你……你這個廢……”
李福的臉漲成豬肝色,他體內的靈力瘋狂鼓動,正要發出雷霆一擊。
可他沒有機會了。
鳳淵抬起了他的右手。
那隻手,乾淨,修長,骨節分明,不帶煙火氣。
對著李福的方向,隔著十幾丈的虛空,五指張開,而後……
輕輕一握。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風聲鶴唳,沒有任何天地異象。
但就在這一握之下,李福周圍的空間,整個世界,都變了。
“呃……嗬嗬……”
李福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怪響,雙目暴凸,眼球上血絲如蛛網般炸開。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站在大地上。
他被整個世界排斥了!
他的雙腳不受控製地離地,無法抗衡的偉力提到了半空。
通天境的修為在他體內哀鳴,卻連一絲一毫都無法調動,在那股力量麵前,渺小得如塵埃。
三百禁軍,集體失聲!
他們握刀的手在抖,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恐懼!
一種發自生命最深處,麵對天敵,麵對神魔時的原始恐懼!
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這不是武道,不是術法。
這是神跡!
是言出法隨的神罰!
鳳淵手腕微動。
那被李福攥在手中,象征著女帝至高無上權威的明黃卷軸,竟自行掙脫,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來。
卷軸上,隱有一縷皇道龍氣閃現,想要抵抗。
可那絲龍氣剛一浮現,便被一股更宏大,更古老的氣息壓得潰散。
流光精準地停在鳳淵麵前,懸浮不動。
淩紫月的心跳似停止。
他要做什麼?
接旨?還是……毀了它?
當眾撕毀聖旨,形同謀反!
鳳淵的目光,在那卷聖旨上停留了一瞬。
甚至沒有打開去看一眼的意思。
他隨手一拋。
聖旨劃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落在了院中那張石桌的一個桌角下。
那石桌缺了一個角,放了許多年,一直有些不穩。
此刻,被這卷凝聚著大夏皇朝國運的聖旨墊住。
穩了。
鳳淵看著平穩的石桌,很滿意。
“嗯,這下平了。”
他再次抬手,目光投向半空中已經因為窒息而開始翻白眼的李福。
像是驅趕一隻煩人的蚊蠅,隨意地一揮。
“砰!”
一聲巨響!
李福的身體像一顆出膛的炮彈,被那股無可抗拒的力量轟飛,撞碎冷宮的大門,倒飛出數十丈遠,最後狠狠砸在外麵的青石廣場上。
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落地後便沒了聲息,生死不知。
做完這一切。
鳳淵的目光,才終於落在那三百名已經徹底呆滯的禁軍身上。
聲音依舊平淡。
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誌,像天地間的唯一真理。
“滾。”
“或者,死。”
“嘩啦——”
不知是誰第一個崩潰,手中的長刀脫手墜地。
這聲音似一個信號。
帝國精銳?鐵血將士?
此刻,他們隻是一群被神魔之威嚇破了膽的羔羊。
轉身,丟盔棄甲,連滾帶爬。
他們用儘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爭先恐後地逃離這座院子,逃離這個讓他們靈魂都在顫抖的地方。
不過三息。
院內,重歸寂靜。
隻剩下那個重新閉上雙眼,靠在搖椅上的人。
以及,如一尊石雕,僵在原地的淩紫月。
她看看那張被聖旨墊著桌角的石桌,又看看搖椅上那道身影。
大腦中,過往十六年的認知,正在寸寸崩塌。
廢物?
罪人?
一個……用聖旨墊桌腳的人?
她喉嚨發乾,用儘全身的力氣,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