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的“糞海悟道”和“命裡缺屎”論,如同給丁字柒叁貳號房釘上了最後一顆棺材釘。
王二狗看淩墨的眼神,已經從敬畏進化到了看某種不可名狀的天體——既想遠離,又怕被其引力撕碎。錢多多徹底在走廊雜物堆安了家,用破木板堵死了門縫,仿佛石屋裡關著瘟疫之源。趙老實則進入了玄學新境界,開始對著那盆枯死的盆栽打坐,試圖溝通“穢氣循環大道”。
石屋徹底成了淩墨的專屬“瘟神道場”,安靜得隻剩下風穿過門洞的嗚咽和趙老實偶爾神神叨叨的囈語。
唯一的好消息是,新一月的月例靈石發下來了。三塊下品靈石,灰撲撲、沉甸甸,散發著微弱卻令人心安的靈氣波動。這是淩墨在災厄風暴中,僅有的、維係修煉的稻草。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三塊寶貝靈石,用一塊洗得發白、卻依舊帶著淡淡“曆史”氣息的舊布包好,珍而重之地塞進自己床鋪角落裡最乾燥、最不起眼的一個牆縫裡。想了想,又搬來半塊殘破的磚頭,虛虛地擋在前麵。
應該…安全了吧?”淩墨看著那被磚頭遮擋的牆縫,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稍微鬆了一絲。小金毛(尋藥鼠)似乎也感受到了靈石的波動,從他袖口裡探出小腦袋,濕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又縮了回去,繼續蜷成一團金色的小毛球睡覺。
然而,青雲宗的天氣,似乎也被淩墨的災厄光環所籠罩,變得格外詭異。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裡,下一刻,厚重的、如同浸飽了墨汁的烏雲便從四麵八方的山巒後翻湧而起,瞬間吞噬了整個天空!狂風毫無征兆地平地卷起,帶著淒厲的嗚咽,瘋狂地撕扯著山林,卷起漫天枯枝敗葉!
“要下大雨了!”王二狗驚恐地從床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去關那扇釘著破木板的門。
轟隆隆——!!!
沉悶的雷聲如同巨獸在雲層深處翻滾咆哮,慘白的電光撕裂天幕,將昏暗的石屋映照得一片慘白!
嘩——!!!
不是雨滴,而是天河倒傾!
狂暴的雨幕如同連接天地的巨大瀑布,帶著摧毀一切的氣勢,狠狠砸落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的瓦片上、砸在釘門的破木板上,發出密集如戰鼓般的轟鳴!狂風卷著冰冷的雨水,從門板的破洞、窗欞的縫隙,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水蛇,瘋狂地鑽入石屋!
屋內瞬間如同水簾洞!地麵上迅速積起渾濁的水窪,屋頂更是傳來不堪重負的——那本就年久失修、在淨房爆炸和鐵甲犀事件中飽受摧殘的屋頂,開始漏了!而且不是一處!
噗嗒!噗嗒!噗嗒!
渾濁的雨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從屋頂不同的位置滴落下來,在冰冷的地麵上濺起一朵朵肮臟的水花。
王二狗和趙老實慌忙地拿出所有能用的盆碗瓢罐,手忙腳亂地放在漏雨點下方接水。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和雨水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一片混亂。
淩墨的心,卻隨著那狂暴的雨聲,一點點沉了下去。
災厄聖體的被動預警,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他淹沒!目標鎖定:高價值物品(靈石),位置暴露(牆縫),環境威脅(暴雨、漏雨)… 關聯性:極高!災厄事件:倒計時!
他猛地扭頭,看向自己床鋪角落那個被磚頭擋住的牆縫!
晚了!
就在他目光觸及的刹那!
哢嚓——轟隆!!!
一聲遠比雷聲更近、更刺耳的炸裂聲,猛地從頭頂傳來!石屋中央靠近淩墨床鋪上方的一大片瓦頂,在狂風暴雨的持續衝擊和內部結構早已腐朽的雙重作用下,如同被巨斧劈開,轟然塌陷下去!
破碎的瓦片、朽爛的椽子、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和沉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陳年灰塵、鳥糞、蛛網、枯葉… 如同開閘的泥石流,裹挾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朝著下方——淩墨的床鋪位置,狠狠傾瀉而下!
轟——嘩啦啦啦!!!
淩墨那本就簡陋的床鋪,連同旁邊擋著牆縫的半塊磚頭,瞬間被這從天而降的“垃圾瀑布”徹底掩埋!渾濁的泥水混合著各種汙物,瞬間蔓延開來!
“我的靈石!”淩墨目眥欲裂,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然而,更大的災難緊隨其後!
那片塌陷的屋頂,如同一個巨大的漏鬥,將天空傾瀉的暴雨,毫無保留地、精準無比地導流了下來!一股比之前所有漏雨加起來都要粗壯數倍的水柱,如同憤怒的天河之鞭,狠狠地、持續不斷地抽打在淩墨床鋪角落——那個被垃圾和泥水覆蓋的牆縫位置!
噗嗤!噗嗤!噗嗤!
渾濁的水流瘋狂地衝刷、浸泡著牆縫裡那個小小的、裝著三塊靈石的舊布包!
淩墨眼睜睜地看著,那灰撲撲的舊布,在渾濁水流的衝刷下迅速變得濕透、發黑。布包的形狀在泥水的衝擊下扭曲、變形… 他甚至能“看”到布包內部,那三塊原本堅硬、溫潤的下品靈石,正在被冰冷渾濁的雨水無情地浸泡、衝刷、瓦解!
“不…!”淩墨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拳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但他強行控製住了衝上去的衝動。屋頂還在塌陷,泥水還在傾瀉,衝上去隻會被一起埋掉!
他隻能像一尊絕望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運轉著“盆栽級”斂息術,將自己縮在更深的陰影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命根子”被這狂暴的“天劫”無情摧毀。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十息,暴雨的勢頭終於開始減弱。屋頂的塌陷也停止了,隻剩下那個猙獰的大洞,如同石屋被挖開的傷口,還在滴滴答答地流淌著渾濁的泥水。
王二狗和趙老實早已嚇傻,縮在各自的角落,看著那堆掩埋了淩墨床鋪的垃圾山和不斷流淌的泥水,大氣都不敢出。
淩墨動了。
他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腳步沉重而虛浮,一步一步,趟過冰冷的泥水,走向那堆狼藉。泥水沒過了他的腳踝,冰冷的觸感直刺骨髓。
他伸出手,不顧肮臟和冰冷,徒手在散發著黴味、鳥糞味和雨水腥氣的垃圾泥漿中翻找。破碎的瓦片劃破了他的手指,朽木的尖刺紮進了他的掌心,但他毫無知覺。
終於,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團濕透、冰冷、軟塌塌的東西。
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其從泥漿中挖了出來。
是那個舊布包。
原本的灰色早已被泥漿染成深褐,濕漉漉、沉甸甸地往下滴著渾濁的泥水。布包的形狀完全垮塌,裡麵的東西…已經不再是堅硬的靈石了。
淩墨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用顫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剝開了那層濕透的、粘連在一起的破布。
裡麵,不再是三塊獨立的靈石。
而是一灘。
一灘粘稠、渾濁、如同劣質綠豆沙混合了泥漿的糊狀物。
顏色是詭異的灰綠色,散發著極其微弱、駁雜不堪、仿佛隨時會消散的靈氣波動。原本靈石堅硬光滑的表麵早已消失,隻剩下被雨水徹底泡發、靈力結構崩潰後形成的…靈糊。
三塊下品靈石,價值他一個月的苦熬,他修煉的唯一指望,就這樣…變成了一碗散發著泥腥氣的“綠豆沙”!
噗通。
淩墨雙腿一軟,無力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中。他捧著那碗還在滴著泥水的靈糊,指尖傳來的冰冷粘膩觸感,如同毒蛇纏繞。
完了。
全完了。
王二狗和趙老實看著淩墨手中那碗詭異的糊狀物,再看看他失魂落魄跪在泥水裡的背影,眼神複雜,有同情,有恐懼,更多的是一種物傷其類的悲哀。
小金毛不知何時從他袖口鑽了出來,蹲在他濕透的肩膀上,用小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碗靈糊,然後立刻嫌棄地縮回爪子,對著淩墨吱吱叫了兩聲,似乎在表達著它的不滿和困惑。
淩墨沒有理會小金毛。他低著頭,死死地盯著手中這碗災厄的“傑作”。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他的意識。
放棄?
像趙鐵柱一樣,找個墓園了此殘生?
不!
一股不甘的火焰,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絕望的冰原深處驟然亮起!
靈石碎了,靈氣還在!
雖然微弱,雖然駁雜,雖然混著泥腥氣…但它還在!
隻要還有一絲靈氣,就不能放棄!
怎麼吸收?吞下去?這一碗泥腥撲鼻的糊狀物…想想就讓人胃袋翻江倒海!
淩墨的目光,如同最瘋狂的賭徒,死死鎖定在碗中那粘稠、渾濁的靈糊上。一個荒誕、惡心、卻又帶著絕境中一絲瘋狂希望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沌的腦海!
舔!
像舔那些泥靈石一樣!一點一點,將裡麵殘存的、駁雜的靈氣舔出來!
他把這碗靈糊當成一塊巨大的、劣質的、濕漉漉的“靈石磚”!
“舔磚法”!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絕境後的孤注一擲!
他不再猶豫!伸出食指,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狠狠地、深深地插入了那碗冰冷粘稠的靈糊之中!
指尖傳來滑膩、冰冷、令人極度不適的觸感。一股混合著土腥、腐敗植物和微弱靈氣駁雜味道的怪味直衝鼻腔。
嘔…強烈的生理厭惡感瞬間湧上喉嚨!
淩墨死死咬住牙關,強行壓下翻騰的胃液!他閉上眼,調動煉氣五層的全部意誌力!
運轉《忘了嗎神功》!把自己想象成一塊沒有味覺、沒有嗅覺、隻為汲取能量而存在的石頭!
然後,他緩緩抬起手指。
指尖上,沾滿了粘稠、灰綠、散發著怪味的靈糊。
他張開嘴。
伸出舌頭。
帶著一絲顫抖,帶著極致的抗拒,卻又帶著無與倫比的堅定。
舔了上去!
滋溜…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土腥、苦澀、微弱血腥(血參殘留?)和極其稀薄靈氣味道的複雜滋味,在舌尖猛烈炸開!如同生吞了一口混合著泥沙的劣質草藥汁!
“嘔——!” 淩墨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胃裡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額頭青筋暴起,眼淚都被這極致的惡心感逼了出來!
王二狗和趙老實看得目瞪口呆,胃裡也是一陣抽搐,差點當場吐出來。
小金毛更是嚇得“吱”一聲尖叫,嗖地鑽回了淩墨的衣領裡,再也不肯出來。
淩墨強行咽下喉嚨裡湧上的酸水,臉色慘白如紙。但他沒有停下!
他再次將手指插入靈糊,沾滿,抬起,舔舐!
滋溜…
一次!
兩次!
三次!
每一次舔舐,都伴隨著劇烈的生理排斥和意誌力的極限對抗!每一次,他都感覺自己離嘔吐的邊緣更近一步!那粘稠滑膩的觸感和複雜的怪味,如同酷刑!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惡心之中,一絲微弱、冰冷、駁雜不堪的靈氣,也艱難地順著舌尖,滑入喉嚨,彙入乾涸的經脈!
雖然微弱,雖然駁雜,雖然帶著令人作嘔的副作用…
但,它確實存在!
這股微弱靈氣的注入,如同在乾涸的沙漠中滴入了一滴渾濁的泥水,雖然微不足道,卻瞬間點燃了淩墨丹田內那瀕臨枯竭的靈力火種!
煉氣五層的靈力自發運轉起來,如同饑渴的旅人,貪婪地捕捉、煉化著這絲來之不易的、帶著泥腥氣的“養分”!
痛苦依舊,惡心更甚。
但淩墨的眼神,卻在舔舐中,一點點亮了起來!那是一種在絕境中看到一線生機的、近乎瘋狂的光芒!
他舔得更快,更狠!
如同一個在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瘋狂地吮吸著仙人掌苦澀的汁液!
一碗靈糊,在昏暗的燈光下,在石屋的狼藉和暴雨的餘音中,被淩墨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一點一點地舔舐乾淨。
當最後一滴粘稠的灰綠色糊狀物被他舔進嘴裡,強行咽下後。
淩墨無力地癱倒在冰冷的泥水中,背靠著那堆散發著黴味的垃圾山。他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沾滿泥汙,嘴角還殘留著一抹詭異的灰綠色痕跡。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強烈的惡心感。
但在他丹田深處,那煉氣五層的靈力核心,卻比舔舐之前,凝實、活躍了那麼一絲絲。
代價巨大。
效果…微乎其微。
但至少…
活下來了。
淩墨抬起沾滿泥汙的手,抹了一把嘴角殘留的靈糊痕跡,看著指尖那抹灰綠色,眼神麻木中透著一股狠勁。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嘶啞地、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
“靈糊…”
“也是糊。”
“舔磚…”
“還得舔。”
他掙紮著坐直身體,目光掃過屋頂那個猙獰的大洞,掃過一片狼藉的石屋,最後落在角落裡那個空空如也、還殘留著泥水痕跡的破碗上。
一個新的、更嚴峻的問題擺在了麵前:
這碗舔完了。
下一碗…
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