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柒叁貳號石屋的空氣裡,除了那驅之不散的複雜氣味,又多了一股新鮮的、潮濕的泥土腥氣,源頭正是淩墨床頭那片被屋頂漏雨精準灌溉過的狼藉之地。
淩墨麵無表情地擰著濕透的雜役服,泥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彙成一小灘渾濁。那三塊下品靈石被他小心翼翼地攤在相對乾燥的牆角,像三塊剛從河床裡撈出來的灰撲撲的鵝卵石,靈氣黯淡,濕漉漉、沉甸甸。
“唉…” 王二狗看著淩墨的慘狀,兔死狐悲地歎了口氣,“墨哥,你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他把自己那三塊乾爽的靈石捂得更緊了。
錢多多捏著鼻子,離那片泥濘遠遠的,小聲道:“這屋子…還能住人嗎?晚上會不會漏雨漏到床上啊?”
趙老實則蹲在淩墨的“靈石礦”旁邊,一臉嚴肅地研究著泥水的成分:“此水蘊含大地精華與天降甘霖,或許…泡過的靈石另有玄機?” 他試圖用哲學思維解讀這場災難。
孫小毛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把自己的鋪蓋卷往遠離淩墨床位的方向又挪了挪。
就在這愁雲慘霧(主要針對淩墨)和隱隱擔憂(針對屋頂)的氣氛中,石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被“哐當”一聲推開了!
一個身影帶著一股風風火火的氣勢闖了進來,嗓門洪亮,瞬間衝淡了屋裡的黴味和愁緒:
“兄弟們!我趙鐵柱回來啦!哈哈!”
來人身材高大,比王二狗還壯實一圈,穿著一身同樣嶄新的灰布雜役服,濃眉大眼,臉上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近乎亢奮的得意。他手裡掂量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灰色小布袋,正是雜役弟子標配的靈石袋。
趙鐵柱,丁字柒叁貳號房的最後一位成員,也是淨房特彆行動組的新丁,終於報完道歸隊了。他顯然沒有被分配到淨房組的沮喪,反而紅光滿麵。
“喲!都領到月例啦?” 趙鐵柱目光掃過眾人,尤其在淩墨那三塊“泥蛋”靈石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不易察覺地撇了撇,閃過一絲優越感。他隨即揚起自己那個明顯比其他人鼓脹許多的靈石袋,故意抖了抖,裡麵發出清脆悅耳的靈石碰撞聲。
“嘿嘿,兄弟們,看看這是什麼!” 趙鐵柱得意地晃著袋子,聲音拔高了幾度,“足足五塊下品靈石!羨慕不?”
王二狗、孫小毛、錢多多都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癟癟的三塊靈石袋,又看看趙鐵柱那鼓囊囊的袋子,眼神裡流露出羨慕。連趙老實都暫時停止了哲學思考,看了過來。
“五塊?鐵柱哥,你怎麼多兩塊?” 王二狗忍不住問道。
“哈哈!運氣!運氣!” 趙鐵柱更得意了,一屁股坐在靠門的一張空床上(恰好是孫小毛剛挪開位置的旁邊),把靈石袋“啪”地一聲拍在床板上,發出誘人的聲響。
“報到的時候,黃組長看我體格壯實,一看就是乾活的好手!直接把我分到‘甲字號輪回區’了!那可是靠近內門弟子居所的上等淨房!油水…咳咳,責任重大!” 趙鐵柱眉飛色舞,“黃組長說了,乾得好,月例有額外補貼!這不,直接給我發了五塊!比你們這些掃‘丙丁’區的可強多了!”
他特意瞟了一眼淩墨牆角那三塊泥疙瘩,又拍了拍自己床板上那五塊在昏暗光線下也難掩溫潤光澤的靈石,優越感幾乎要溢出來:“所以說啊,在哪兒都是乾,關鍵得看有沒有本事!掃茅房也能掃出前途來!”
王二狗和錢多多的羨慕更明顯了。孫小毛則默默地把剛挪開的鋪蓋又悄悄挪回來一點。趙老實若有所思:“甲字號…輪回…上等…補貼…此中或有大道至理…”
淩墨依舊縮在角落的陰影裡,努力運轉著《忘了嗎神功》,把自己偽裝成一株安靜的盆栽。他對趙鐵柱的炫耀毫無興趣,內心甚至毫無波瀾,隻希望這聒噪的家夥離自己遠點。然而,當趙鐵柱那五塊靈石被拍在床板上發出脆響,靈石本身散發的微弱靈氣波動,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蟲,瞬間吸引了淩墨的注意。
災厄聖體被動感知:發現高價值、高能量、未被妥善保管的“倒黴”目標!距離過近!關聯性建立中(同屋、炫耀、情緒波動)!
淩墨心中警鈴大作!他默默地把自己的三塊“泥蛋”靈石又往牆角陰影裡踢了踢,同時身體不著痕跡地往牆壁貼得更緊,試圖切斷那無形的“關聯”。
“鐵柱哥,厲害啊!” 王二狗湊過去,眼巴巴地看著那五塊靈石,“這光澤,這靈氣…嘖嘖!”
“那是!” 趙鐵柱被捧得飄飄然,拿起一塊靈石,對著從破窗透進來的最後一點夕陽餘暉,陶醉地欣賞著,“瞧瞧這成色!比某些人的‘泥丸子’強到天上去了!今晚我就用它修煉,說不定明天就能突破到煉氣一層!到時候,黃組長還不得更看重我?”
他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憑借掃茅房走上人生巔峰的畫麵。他甚至開始規劃:“等我攢夠了貢獻點,兌換一門強力法術,再換把好點的法器…嘿!到時候看誰還敢瞧不起咱們掃茅房的!”
夜色,在趙鐵柱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和對室友無情的炫耀碾壓)中,悄然降臨。
石屋內鼾聲漸起。王二狗和孫小毛早已在硬板床上沉沉睡去,錢多多裹著被子還在小聲啜泣,趙老實則發出均勻的呼吸,可能在夢中繼續參悟“輪回大道”。淩墨盤膝坐在自己濕漉漉的床頭角落陰影裡,閉目凝神,緩慢地運轉著引氣篇功法,同時將《忘了嗎神功》催動到目前能維持的極限,整個人氣息微弱得如同石屋裡的一塊頑石。
隻有趙鐵柱,大概是白日太過興奮,又或許是懷揣“巨款”激動難眠,輾轉反側,時不時還伸手摸摸枕邊那個鼓囊囊的靈石袋,感受著那令人安心的硬物感。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隻有窗外風吹過小樹林的沙沙聲,以及…某種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啃噬聲?
這聲音起初很小,混雜在風聲裡,難以分辨。但漸漸地,聲音變得清晰、密集起來,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咬著什麼木質的東西,位置…似乎就在門口?
淩墨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黑暗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心頭!他幾乎能“嗅”到空氣中災厄即將爆發的、如同鐵鏽般的腥甜氣息!
目標鎖定:趙鐵柱的靈石袋!關聯性:極高!災厄事件:倒計時!
淩墨想提醒,但已經太晚了!
“哢嚓!哢嚓!嘩啦——!!!”
一聲遠比屋頂漏雨更刺耳、更爆裂的巨響,猛地撕裂了夜的寧靜!
那扇本就有些腐朽的木門,靠近門栓的位置,如同被埋設了微型炸藥般,轟然爆開一個大洞!碎裂的木屑四散飛濺!
緊接著,在昏暗的月光和星光映照下,一片灰褐色的、蠕動的、閃爍著無數細小紅點的“潮水”,順著那個破洞,洶湧地衝進了石屋!
是老鼠!
不!不是普通的老鼠!這些家夥個頭比尋常家鼠大了整整一圈,毛皮油光水滑,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它們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炭粒,閃爍著貪婪而凶戾的紅光!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們那一口森白鋒利的齧齒,在破門而入的瞬間,還在無意識地開合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靈鼠! 而且是處於極度饑餓、被某種強烈吸引力(充沛的靈石靈氣)刺激得狂暴化的靈鼠群!
“吱吱吱——!!!”
刺耳的鼠鳴瞬間充斥了整個石屋!狂暴的鼠群如同黑色的旋風,目標極其明確,無視了其他任何東西,直撲向趙鐵柱的床鋪!
“啊——!!!” 趙鐵柱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襲擊徹底嚇懵了!他發出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翻了下來!
然而,已經遲了!
鼠群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瞬間淹沒了他的床鋪!那鼓囊囊的、象征著美好前途的靈石袋,被幾隻格外碩大的靈鼠用鋒利的牙齒叼住、撕扯!
“不!我的靈石!” 趙鐵柱目眥欲裂,完全忘了恐懼,本能地就想撲上去搶奪!
“彆過去!” 淩墨的低喝聲在角落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促。
但趙鐵柱哪裡聽得進去?他紅著眼睛,怒吼著撲向鼠群!
就在他即將撲到床邊的瞬間——
“噗!”
一坨粘稠、溫熱、散發著難以形容惡臭的物體,如同精準製導的炮彈,從鼠群中“啪嘰”一聲,不偏不倚,正正糊在了趙鐵柱因怒吼而大張的嘴巴上!
世界,安靜了。
趙鐵柱的動作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惡心。那滑膩、惡臭的觸感,瞬間摧毀了他所有的勇氣和憤怒。
“嘔——!!!” 驚天動地的乾嘔聲響起。
鼠群趁著這“生化攻擊”製造的混亂,效率驚人地完成了它們的任務。隻聽得一陣令人心碎的“哢嚓哢嚓”脆響,那是靈石被瘋狂啃噬、碎裂的聲音!
整個過程快得驚人。短短十幾息後,如同潮水退去,狂暴的鼠群叼著碎裂的靈石塊,順著門上的破洞,又如來時一般洶湧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小樹林裡,隻留下一地狼藉的木屑和…令人窒息的惡臭。
石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王二狗、孫小毛、錢多多早就被嚇醒了,此刻正縮在各自的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口鼻,隻露出兩隻驚恐萬分的眼睛,瑟瑟發抖地看著門口的大洞和…呆立在床邊、滿臉糊著不可描述之物的趙鐵柱。
趙老實也坐了起來,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喃喃道:“鼠群夜襲…奪財…留穢…此乃…天降橫財之反噬乎?”
淩墨依舊縮在牆角陰影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內心的小人扶額歎息:“我就知道…”
趙鐵柱終於從極致的惡心和打擊中回過神來。他顫抖著抹了一把臉,看著手上那粘稠的、黃褐色的、散發著衝天惡臭的汙物,再看向自己那一片狼藉的床鋪。
床板上,空空如也。那個鼓囊囊的靈石袋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幾縷被撕碎的布條。
而在布條旁邊,在那原本放著靈石袋的位置,幾粒比尋常鼠屎更大、更油亮、形狀更飽滿圓潤的靈鼠排泄物,被精心地、排列成了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刺眼的圖案:
一個咧開大嘴、充滿了嘲諷意味的: 笑臉!
那笑臉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還在無聲地嘲笑著趙鐵柱之前所有的得意和炫耀。
“我…我的靈石…” 趙鐵柱看著那鼠屎笑臉,又看看自己滿手的汙穢,一股無法形容的悲憤、惡心、委屈和荒謬感直衝腦門!
“哇——!!!” 這位立誌要在淨房組掃出一片天的壯漢,終於承受不住這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暴擊,一屁股癱坐在滿是木屑和不明粘液的地上,像個三百斤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靈石啊!全沒了!五塊啊!還有這…這…哇啊啊啊——!!!”
淒慘的哭聲在丁字柒叁貳號石屋裡回蕩,混合著殘留的惡臭,構成了一幅極其慘烈又極其荒誕的畫麵。
角落裡的淩墨,默默地收回了目光。他低頭,看著牆角那三塊依舊濕漉漉、但好歹還完整存在的“泥蛋”靈石。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猶豫了一下,伸出舌頭,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舔了一下那泥漿包裹的表麵。
一股混合著土腥味、石頭味和極其微弱靈氣的古怪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
淩墨麵無表情地咂咂嘴。
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比被靈鼠啃了強。也比糊一臉…強。
他默默地、更加努力地運轉起《忘了嗎神功》。
今晚這“室友初體驗”,真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