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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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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怎麼來啦?”

頤壽堂花廳,盛菩珠才進去,老夫人就溫柔拉過她的手,親昵拍了拍:“好孩子,天冷你不必特地過來請安。”

“要喝什麼,讓蔣嬤嬤給你換。”

“祖母這裡的茶就挺好。”

“您讓人給我送了湯,合該過來給您請安的。”盛菩珠垂眸淺笑在老夫人身旁坐下,伸手端起紫檀小幾上一盞新沏的渠江薄片,慢慢飲了一口。

茶煙輕嫋,湯色烏澤油潤,纖細的指尖捧著青瓷盞,襯得她一雙手雪白細膩,無論做什麼,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老夫人眼尾笑紋更深了,拉著她悄悄壓低了聲音,慈愛道:“好孩子,今晨執硯來請安時我說過他了,你們敦倫一事上,他需得顧及你的感受。”

盛菩珠眼睫顫了顫:“祖母隻是這樣說?”

她明顯有些不信。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潤潤喉,見嬤嬤帶著婢女已經退遠,她這才歎了口氣道:“哪能呢!”

“執硯那性子,就和他祖父一模一樣,要不是老家夥走得早,還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家裡終於出了一個像他的孫輩。”

“可惜你祖父……”

她搖了搖頭:“不說他,就說執硯吧。”

“從出生起,這孩子半數時間都跟著長公主娘娘住在天長觀,十歲之後又被他舅舅接到宮中和太子做伴,他給太子殿下當伴讀的那些年,我有時想見他一麵都難。”

“好在太後她老人家心善,但逢年節都會宣旨讓執硯回靖國公府小住數日。”

盛菩珠安靜聽著。

“所以執硯這性子……”老夫人搖了搖頭,“有些話如果不說直白些,他隻會拿出謝氏規矩那一套,固執得就像山澗清泉裡未曾雕刻的璞玉,雖有瓊琚之色,卻又拒人於千裡之外。”

“所以,祖母您說了什麼?”盛菩珠歪著腦袋,雪頸修長端雅,眼裡的好奇都快藏不住了。

老夫人慢慢擱下茶盞,很有深意說:“哦,也不是什麼出格的話。”

“我就是同執硯說得考慮考慮你的身體承受情況,並不是他覺得可以就可以的。”

“至於次數上嘛,我也特地敲打過了,要審時度勢。”

“這這這……”盛菩珠真的快哭出來了,張了張嘴,滿口茶香,卻被堵得啞口無言。

老夫人眯著眼睛笑,非常自信說:“好孩子,祖母疼惜你吧。”

“執硯走前我還特地讓蔣嬤嬤端了補湯逼他喝下,就怕他年輕氣盛不知節製累著你。”

“好在這孩子,雖然待人是冷淡了些,隻要講規矩有道理的話他還是願意聽的。”

“那郎君他怎麼說?”盛菩珠顫著聲音問。

老夫人淡定道:“執硯說他會好好反省。”

“你儘管放一百個心。”

盛菩珠對‘放一百個心’這五個字,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她還記得幾天前,端陽長公主也是這樣理直氣壯和她保證,結果不出兩個時辰,謝執硯就殺到了端陽長公主府逮她。

今夜,她不會又被反殺吧。

盛菩珠一個心高高懸了起來,指尖攪著帕子上的山茶繡紋,欲言又止。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花廳外傳來一陣笑聲:“母親,兒媳帶明宗媳婦來給母親請安了。”

秦氏人還沒到,聲音已經笑吟吟傳進來。

盛菩珠抬眼望過去,就見秦氏難得親昵牽著兒媳薛清慧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是什麼寶貝疙瘩。

“喲,菩珠也在呀。”秦氏讓薛清慧坐下,又吩咐婢女拿了靠枕,這才春風得意抬眼看過去。

“大伯娘。”盛菩珠起身行禮。

薛清慧也趕緊站起來,用很低的聲音朝盛菩珠喊:“大嫂嫂。”

“你這孩子,趕緊坐下,你嫂嫂向來寬以待人,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不必那樣麻煩。”秦氏趕忙道。

盛菩珠目光柔和從薛清慧圓挺的肚子上掃過,笑意溫和:“弟妹不必多禮。”

薛清慧卻緊張揪緊了手帕,見秦氏看她,趕忙扶著婢女的手坐回去。

老夫人挑了一下眉,視線同樣落在薛清慧的肚子上:“這麼冷的天,雪大路滑,家中無論哪個小娘子我都吩咐過不必特意來請安,清慧都快臨盆的人了,何必折騰她過來。”

秦氏聽了也隻是笑一笑,努力裝作風平浪靜的模樣,揚眉吐氣道:“方才叫了太醫進府診脈,已經八成確定了,清慧肚子裡懷的是個男孩。”

“母親,這可是您首個嫡出的曾孫,這樣大的事兒媳自然得讓清慧親自過來和母親道喜。”

“再說了,去哪兒都有仆婦跟著,雪大不過添個手爐加件披風的事,怎麼算是折騰。”

盛菩珠看著薛清慧的肚子上,暗暗吸了口氣,這才八個多月的肚子,比起她認知裡的孕婦大了許多,而且薛清慧整個人也胖了一圈不止,連站起來都困難,怎麼不算折騰。

“蔣嬤嬤給清慧換個新的手爐,再把暖閣放著的那張狐裘墊子拿出來給清慧用。”

老夫人她知秦氏爭強好勝的性子,先說了這樣一番好話,才質問道:“清慧的肚子會不會太大了些,太醫是怎麼說的,吃食上有什麼要注意?”

“冬天外邊冷不好走動,她在自個兒屋裡也多走走,生產時容易些。”

秦氏先是愣了一下,聽得有些置氣:“肚子大是福氣,說明孩子長得好。”

“太醫是說吃食上要儘量清淡,可我們又不是清苦人家的做派,哪能在吃的方向短扣媳婦。”

“倒是菩珠,你同執硯也該抓緊,早些為家中開枝散葉,明宗與執硯同歲,他第二個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

盛菩珠那是半點不在意秦氏這方麵的尖酸刻薄,畢竟生孩子生嫡長孫,一直都是秦氏的執念。

當初秦氏與壽康長公主一起嫁入靖國公府,兩人還同時查出有孕,隻可惜長公主腹中孩子夭折,秦氏雖順利生產,卻是一個女兒。

她生長女時傷了身子骨,足足養了兩年才重新有孕,也不知是不是命運刻意的捉弄,沒幾日長公主那邊也查出有了身孕。

等到臨產,結果謝執硯比謝明宗早出生三個時辰!

也就是這三個時辰之差,謝執硯成了百年謝最清貴入骨,風儀若玉的嫡長孫,而謝明宗隻是外人口中書讀得極好的謝家二郎罷了。

秦氏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所以薛清慧肚子裡這個孩子,秦氏恨不得當眼珠子盯著,恐怕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盛菩珠隻當看不出秦氏笑容裡藏著的得意,她才不與有執念的瘋子計較,但她也不是能隨便拿捏的軟柿子。

慢悠悠喝了口茶,很大度道:“大伯娘隻管安心,我會和郎君好好努力的。”

她臉不紅,心不跳,還把‘努力’兩個字咬得特彆重。

秦氏簡直被一口氣堵著,不上不下的,有些不太稱心道:“你這孩子,孩子是你肚子裡生,怪執硯不努力有什麼用。”

盛菩珠抬頭抿唇,漂亮的臉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故作幽怨輕歎了一聲:“孩子雖是我肚子裡生,若我一直不能有孕,那就隻能我家夫君不夠努力!”

接著她又十分理直氣壯地說:“不過這也怪不得夫君不上心,他為聖人分憂,心懷天下,哪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夜裡這點小事上。”

“大伯娘下次可彆這樣說了,夫君若是知曉您背後嚼他舌根,雖說您是長輩應該持禮自重,他不會與您計較。”

“但我家夫君,那是連陛下都誇讚的溫潤君子。”

話音才落——

有涼風順著撩起的簾子落在人臉上,花廳霎時一靜,連博山爐裡嫋嫋的青煙都倏忽散開。

“夫人。”謝執硯清冽的身影,立於光影交界的地方,緋紅的官服襯得他身姿挺拔如鬆,眉眼冷峻,眸色深沉。

他靜靜地看向她。

徹底完了!

盛菩珠覺得天塌了,嘴裡茶水都是苦澀的,指尖抖了抖,努力朝他露出一個不失得體的笑:“郎君……今日怎麼這麼早?”

“剛巧朝中無事,正好早些回。”他腳步不緊不慢走向她。

明明很輕的聲音,落在她耳朵裡,就好似每一步都邁在她心口上,有細微的震動,空氣像是凝住。

盛菩珠感覺耳朵燒了起來,連脖頸下頜都染上一層薄薄的煙霞色,強撐著朝他笑一下:“夫君回得可真巧。”

令人窒息的沉默裡,老夫人裝傻充愣,一個勁地低頭喝茶。

秦氏端起茶杯的手,不知為何抖了抖,尷尬出聲:“執硯回來了。”

謝執硯走到秦氏身前,規矩禮儀一點不少,隻是語調冰冷:“伯娘要怪便怪我平時多有疏忽,您是長輩,您若覺得我哪裡說得不對,儘可按照家規指出,不必為難我夫人,罰我便可。”

秦氏聽到這裡,嚇得渾身冒汗。

謝執硯是誰,他可是壽康長公主唯一的孩子,當今聖人最寵愛的外甥。

她敢罰他?

她是嫌自己命長,還是嫌秦家的九族不夠死一死。

“執硯,我方才是與菩珠說笑呢,你們夫妻千萬彆放心裡。”秦氏嚇得都快打顫了,磕磕絆絆說了這麼一句話。

“您最好不是。”謝執硯漠然道。

盛菩珠簡直羞憤欲死,想起身告退,奈何男人竟然慢條斯理在她身旁坐下了。

秦氏自從管家後,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就算麵上再能裝,那僵著的嘴角怎麼也掩飾不住她的惱意。

“母親,清慧身子重,等會兒天色暗下來地上更濕滑,兒媳就先帶清慧回去了。”

老夫人朝她擺了擺手:“去吧,生產前就不必再來請安,你讓人照顧好她。”

“好孩子,你過來。”

老夫人溫和朝薛清慧招手,她從腕子上褪下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套在薛清慧的手腕上:“這佛珠跟著我焚香誦經也有二十年了,算是有些靈氣的物件,你好好收著。”

“就當是圖一個安心,不必過分壓抑自己。”

薛清慧愣了一下,垂下頭:“是,孫媳知道的。”

等秦氏一行人走遠,盛菩珠像是發現椅子會燙人一樣,火速站起來擠到老夫人身邊坐下:“祖母,這幾日天冷,不如您就行行好,留了孫媳在您這吃暖鍋住上幾日吧。”

“我饞蔣媽媽煮暖鍋的手藝。”

老夫人隻當聽不懂盛菩珠話裡的意思,似懂非懂嗯了一聲:“蔣嬤嬤你去收拾收拾……”

盛菩珠眼睛一亮,覺得有戲。

然後她就看到頭發已經發白的老太太朝她曖昧眨了眨眼睛:“收拾收拾,等會跟著菩珠去她韞玉堂

多住幾日,等菩珠暖鍋吃膩了,你再回來。”

什麼!

不是啊!

吃什麼暖鍋,她一點都不想吃暖鍋,這個隻是借口啊,她是想留在頤壽堂多住幾日。

“祖母……您不心疼我了?”盛菩珠可憐兮兮問。

老夫人看看她,又看向垂眸喝茶的孫兒,忽然“哎呦”一聲,扶著額頭起身:“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太熱鬨也不好,鬨得我頭暈。”

“我得去裡間躺躺。”

“祖母。”盛菩珠輕輕扯著她的衣袖,還在垂死掙紮。

老夫人親昵點了一下她的眉心,小聲道:“傻孩子,明日你不是要和執硯回明德侯府看你母親。”

“剛好趁此機會就留在家中小住幾日,讓執硯先回。”

“多陪陪你母親,你纏著我這個老婆子做什麼?”

盛菩珠眼睛一亮,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她可以趁著回娘家躲明德侯府去。

老夫人一走,花廳靜得落針可聞。

盛菩珠慢慢抬頭,朝他看去。

男人緋紅的朝服,此時目光淡淡的,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平靜掀起眼眸。

“夜裡不夠努力,嗯?”篤定的語氣,他站起來,一步一步走近她。

盛菩珠隻覺一股燥意漫過全身,早晨上藥時,他略有些粗糲的指腹,那種觸感還隱隱留在那處,隻要想到後渾身都激起一種細密的顫栗。

“沒有的事,郎君誤會了。”盛菩珠絞儘腦汁否認。

“夫人。”謝執硯嗓音低沉,幽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她。

盛菩珠身體抖了抖,莫名往後退了兩步。

謝執硯看著她,眸色深得駭人。

“我自成婚以來,的確疏於自省,夫人不滿,是我之責。”

他一步步逼近她,平和的音色,字字清晰,就如同朝堂議上奏那般鄭重。

“夫貴者,仰而思之。”

“夫妻之義,夜以繼日。”

“往日夜裡隻與夫人溫習一遍,如今看來,是我多有懈怠。”

盛菩珠瞳孔緊縮,退無可退。

謝執硯垂眼看她,瞳孔深處暗火灼人:“既我已知錯,那定會將功補過。”

補過?

怎麼補?

他難不成還要把之前的也一起補上!

他可是離家整整兩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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