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演一出戲。”
“你要讓他覺得,你就是一個走了狗屎運,僥幸立功的莽夫。勇則勇矣,卻毫無城府。你之所以能平定內亂,全靠著一股子狠勁和卞校尉的‘偏袒’。”
“你甚至要私下裡,做出‘賄賂’卞校尉的姿態,讓他的人看到,讓他覺得你色厲內荏,正在想儘辦法尋求庇護。”
聽著蘇杏吟的計劃,沈之奕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酣暢淋漓的興奮。
這個計劃,太毒了!
卞人雄聽完沈之奕轉述的計策,那張粗獷的臉上,表情從驚愕到凝重,最後化為一聲由衷的讚歎。
“你那個女人……真是個妖孽!”
他看向沈之奕,眼神複雜,“好!就按她說的辦!老子倒要看看,這位京城來的禦史大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一場針對巡查禦史的大戲,悄然拉開了帷幕。
數日後,雁門關外塵土飛揚。
一隊身著錦衣,腰佩繡春刀的禦史台護衛,簇擁著一輛華貴的馬車,浩浩蕩蕩地駛入關內。排場之大,氣焰之囂張,仿佛來的不是巡查禦史,而是監國親王。
林文軒從馬車上下來,他麵如冠玉,一身剪裁合體的官服,顯得風度翩翩,但那微微上揚的下巴和睥睨一切的態度,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傲慢。
他甚至沒正眼看前來迎接的卞人雄,隻是用馬鞭隨意地指了指四周。
“卞校尉,本官奉旨前來巡查,即刻起,將此次平叛的所有卷宗、人證、物證,全部封存,移交本官親自審查!”
好大的官威!
卞人雄心中冷笑,臉上卻隻能擠出笑容:“下官遵命。”
很快,沈之奕被“傳喚”到了林文軒的臨時官邸。
他按照蘇杏吟的劇本,臉上帶著七分惶恐,三分不安,對著林文軒行了一個極其不標準的軍禮。
“小人……小人沈之奕,參見禦史大人!”
林文軒端坐在主位上,品著上好的香茗,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沈之奕,就像在看一隻籠子裡的困獸。
“你就是沈之奕?抬起頭來。”
沈之奕“戰戰兢兢”地抬起頭。
在接下來的問話中,沈之奕的表演堪稱完美。他言辭笨拙,邏輯混亂,將自己如何“僥幸”從叛軍首領熊山的屍體上搜到一枚令牌和一封密信的過程,說得顛三倒四。
最關鍵的是,他“不慎”透露出,那封被燒得隻剩一半的關鍵密信,他看都沒看,就“完好無損”地交給了卞校尉保管。
這番話,讓林文軒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打消了。
一個蠢貨。
一個走了狗屎運的莽夫而已。
真正的威脅,在那封信上,在卞人雄手裡。
他心中大定,隨意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讓沈之奕退下了。
當天晚上,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在軍營的角落裡爆發了。
鐵鼎“喝醉了酒”,走路搖搖晃晃,正好撞在了一名林文軒的親衛身上。
“他娘的!你沒長眼睛啊!”那親衛一把推開鐵鼎。
“你敢推老子?”鐵鼎借著酒勁,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告訴你們這群京城來的白臉!這裡是雁門關!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衝突很快引來了更多的人。
在混亂的推搡和叫罵聲中,鐵鼎“無意”間吼出了一句關鍵的話。
“呸!不就是抓了個內鬼嗎?有什麼了不起!那家夥不爭氣,傷太重,前兩天就他娘的咽氣了!他那些破爛玩意兒,什麼家書啊遺物的,全扔在證物處了,有本事你們自己去看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名親衛掙脫人群,立刻跑回去向林文軒彙報。
林文軒正在為如何從卞人雄手裡弄到那封密信而頭疼,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眼睛猛地亮了!
死了?那個被活捉的內鬼死了?
太好了!死無對證!
至於那些“不重要的書信”,在他看來,裡麵很可能就藏著林家與內鬼聯係的真正信物!卞人雄那種粗人,肯定發現不了其中的玄機!
必須拿到手!立刻銷毀!
林文軒再也坐不住了。
他當即派出自己最心腹的護衛頭領,以“核查叛逆遺物,尋找同黨線索”為名,拿著他的令牌,連夜強行前往證物處。
證物處內,光線昏暗。
護衛頭領粗暴地推開守衛,在一堆雜物中翻找著。
很快,他找到了一個包裹,裡麵果然是幾封發黃的“普通家書”。
他心中狂喜,拿起一封,正準備用火折子點燃銷毀。
就在這時!
“砰!”
證物處的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卞人雄手持鋼刀,帶著一隊親兵闖了進來,聲如洪鐘!
“有刺客夜闖證物處,意圖銷毀罪證!給我拿下!”
護衛頭領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和辯解。
混亂之中,他手中那封剛要點燃的信掉落在地。
信封裡滑出的,卻根本不是什麼泛黃的信紙。
而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羊皮紙。
羊皮紙攤開,上麵用朱砂繪製的,赫然是一份被篡改過的、雁門關西陲一處名為“鷹愁澗”的隘口布防圖!
火光下,那份布防圖顯得觸目驚心。
看到這張圖,連隱在暗處,布下整個圈套的沈之奕,都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這東西……
根本不是他放進去的!
它到底是哪來的?!
“拿下!”
卞人雄的咆哮聲,在狹小的證物處內回蕩。
他的親兵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那名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護衛頭領,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他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來銷毀一封普通的家書,怎麼會憑空多出來一張要命的布防圖?
這是栽贓!是陷害!
“卞人雄!你敢構陷朝廷命官!禦史大人不會放過你的!”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
卞人雄冷笑一聲,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他彎腰,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張羊皮圖,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鷹愁澗。
那是雁門關防線側翼一處極其重要的隘口,一旦失守,北蠻的騎兵就能繞過正麵關牆,直插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