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冰原的風雪,是洪荒世界最凜冽的利刃。
這裡沒有日月輪轉的分明,常年被鉛灰色雲層籠罩,萬年不化的玄冰凝結著刺骨的寒意,連空氣都似被凍成了冰晶,吸入肺腑便能割出細密的血痕。唯有偶爾破開雲層的一縷混沌餘輝,能勉強照亮連綿起伏的冰峰——那是祖巫玄冥的領地,冰雪部落的根基所在。
此時,冰原深處的一座巨型冰窟內,正傳來此起彼伏的低吟。數以千計的巫族戰士圍坐在冰窟中央,他們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冰霜凝結的圖騰,雙手按在地麵的玄冰上,將自身巫族本源注入冰層。冰層之下,沉睡著一頭體長萬丈的凶獸,其鱗片泛著幽藍的寒光,每一次呼吸都讓整個冰窟震顫,吐出的寒氣能瞬間凍結三丈內的一切。
“還在掙紮……”冰窟最前方,一道纖細卻挺拔的身影靜立著。
玄冥穿著一襲素白獸皮裙,墨發僅用一根玄冰簪束起,幾縷碎發垂在蒼白的臉頰旁。她的眼眸是極北冰原獨有的琉璃色,此刻正凝視著冰層下的凶獸,眼底翻湧著與冰雪不符的熾熱——那是屬於祖巫的戰意,亦是對族人的擔憂。這頭“冰獄玄蛟”是混沌遺種,三天前撞破冰原結界,一口吞了部落外圍的三百名巡邏戰士,此刻被她以本命神通“玄冰鎖魂陣”困在冰窟,卻仍在瘋狂衝撞陣法根基。
“祖巫,陣法快撐不住了!”左側一名身披冰甲的巫族長老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玄冰地麵上的圖騰紋路瞬間黯淡了三分,“這畜生的混沌寒氣能腐蝕我們的血脈之力!”
玄冥指尖微動,一縷極寒之氣從指尖溢出,融入地麵的陣法。琉璃色的眼眸掃過周圍臉色蒼白的族人,喉間泛起一絲苦澀。自從十二祖巫分治洪荒四方,她便鎮守這極北冰原,以冰雪神通庇護族人繁衍生息。可混沌遺種的突然出現,顯然超出了部落的承受極限——她的玄冰神通雖能凍結萬物,卻對同源的混沌寒氣束手束腳,再拖下去,整個部落都會被冰獄玄蛟拖入覆滅。
就在她握緊拳心,準備燃燒祖巫本源強行鎮壓凶獸時,冰窟頂端的玄冰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不是冰獄玄蛟衝撞的震動,而是一種……仿佛有人用指尖輕輕叩擊冰層的聲音。
“誰?!”玄冥猛地抬頭,琉璃色眼眸驟然縮緊。極北冰原是巫族禁地,除了十二祖巫,從未有生靈能穿透外層的“九玄冰障”。可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像是從無儘風雪中走來,帶著一種穿透混沌的溫潤氣息,竟讓冰窟內刺骨的寒氣都柔和了三分。
“哢嚓——”
一道裂紋從冰窟頂端蔓延開來,並非被蠻力撞碎,而是被某種更本源的力量“融解”。玄冰化作細密的冰晶粉末,在半空中凝結成一道模糊的身影。待風雪般的粉末散去,一名身著素色道袍的男子立在冰窟中央,墨發如瀑,眸中似有星河流轉,正是從鴻蒙宗趕來的龍宇。
他剛踏入冰窟,目光便落在了冰層下的冰獄玄蛟身上,眉峰微蹙:“混沌餘孽,竟藏在這處角落。”
“你是誰?”玄冥瞬間擋在族人身前,周身寒氣暴漲,冰藍色的祖巫神力在掌心凝結成一柄冰晶長矛,“擅闖巫族禁地者,死。”
她的聲音冷冽如冰,可落在龍宇耳中,卻讓他想起鴻蒙世界初開時,第一縷凝結的冰棱——純粹,凜冽,帶著不容侵犯的鋒芒。他見過太多洪荒生靈,或貪婪,或怯懦,或偽善,卻從未見過如此……乾淨的戰意。
龍宇抬手示意並無惡意,指尖溢出一縷淡金色的源力,輕輕落在玄冥的冰晶長矛上。那足以凍結金仙元神的冰矛,竟在源力觸碰的瞬間化作一捧溫水,順著她的指縫滑落,在玄冰地麵上暈開一圈淺淺的水痕。
“吾名龍宇。”他聲音平緩,目光掃過那些氣息萎靡的巫族戰士,“此獠以混沌寒氣侵蝕血脈,再拖片刻,你這部落便隻剩冰雕了。”
玄冥瞳孔驟縮。她能感覺到對方指尖的力量絕非洪荒任何一種法則——那不是水火金木土,不是陰陽,更不是時空,而是一種……仿佛能包容萬物、又能重塑一切的本源之力。冰獄玄蛟的混沌寒氣是“滅”,這股力量卻是“生”,兩者碰撞時,她竟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道”。
“你想做什麼?”她沒有放下戒備,卻收了神力。族人的喘息聲越來越微弱,冰層下的凶獸衝撞也愈發狂暴,她沒有時間糾結對方的來曆。
龍宇走到冰層邊緣,俯身按在玄冰上。源力順著掌心湧入冰層,原本被混沌寒氣侵蝕得發黑的冰麵,竟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冰層下的冰獄玄蛟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它的鱗片在源力觸碰下滋滋作響,像是被淨化的邪祟。
“此獠因吾源力而生,自然該由吾了結。”龍宇輕聲道。他誕生於鴻蒙本源,混沌世界的一切生靈皆可追溯至“源”,這頭冰獄玄蛟便是混沌初分時,源力逸散與極寒冰氣結合的畸形產物,天生帶著毀滅執念。
玄冥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麼。洪荒生靈皆言“混沌生萬物”,卻不知混沌之前尚有鴻蒙,鴻蒙之始便是“源”。眼前這男子,或許就是那傳說中的“一切起源”。
“不必。”她忽然開口,走到龍宇身側,掌心按在冰層的另一端,“巫族的債,巫族自己還。”
龍宇轉頭看她,琉璃色的眼眸裡沒有退縮,隻有一種近乎執拗的驕傲。他忽然笑了——這祖巫,倒是與他認知中的“慈悲”後土、“溫婉”女媧截然不同,像極北冰原的孤峰,寧折不彎。
“可你壓不住它。”龍宇道,“它的混沌寒氣與你同源,卻比你多了一份‘源’的底子,你燃燒本源也隻能同歸於儘。”
玄冥沉默。她何嘗不知?但巫族從無退縮的道理。
冰層下的衝撞越來越猛烈,冰窟頂端開始往下掉冰碴,一名年幼的巫族孩童被震倒在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玄冥眼角微動,忽然轉身,對著龍宇深深一拜:“若閣下能助我族渡過此劫,玄冥願以祖巫精血立誓,此後生生世世,護你周全。”
龍宇看著她。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乞求,卻願為族人低下頭顱。這份擔當,讓他想起鴻蒙宗源初七子立誓守護鴻蒙道統時的模樣。
“立誓太輕。”龍宇搖頭,指尖在虛空中一點,一縷源力與一縷冰藍色的祖巫神力交織,凝結成一枚半金半冰的契約符文,“要結,便結生死契。”
生死契,非天道所定,非大道所束,是以雙方本源為憑,將魂與命綁在一起的契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生者可借對方之力,死者亦能拖對方共赴輪回。洪荒萬族皆知此契,卻無人敢輕易締結——那是比道侶更深刻的羈絆,是將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交托給另一個生靈。
玄冥看著那枚懸浮的符文,琉璃色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是決絕。她抬手劃破心口,一滴冰藍色的精血飛出,融入符文的冰麵一側。那精血中蘊含著她的祖巫本源,是她身為冰雪之主的根基。
龍宇亦指尖凝出血珠,那是源力凝結的“源血”,滴落在符文的金色一側。
“以吾龍宇之魂為引,”
“以吾玄冥之命為憑,”
“今日結生死契,”
“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天地不違,大道共鑒!”
話音落下,契約符文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一半如驕陽熾烈,一半似寒冰凜冽,化作兩道流光,分彆鑽入龍宇和玄冥的眉心。
刹那間,兩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龍宇能“看”到玄冥記憶中冰原的孤寂,看到她身為祖巫的責任與疲憊;玄冥能“觸”到龍宇源力深處的混沌餘波,看到他背負的鴻蒙因果與量劫陰影。
“吼——!”
冰層下的冰獄玄蛟仿佛感受到了威脅,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混沌寒氣如海嘯般衝霄而起,竟將冰窟頂端撞出一個巨大的窟窿。風雪灌入,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起!”龍宇與玄冥同時抬手。
源力與冰雪神力在這一刻完美融合——金色的源力化作一張巨網,兜住狂暴的混沌寒氣;冰藍色的祖巫神力凝結成萬千冰刺,順著源力開辟的路徑,狠狠紮入冰獄玄蛟的七寸。那原本連十二祖巫合力都難傷分毫的鱗片,在兩種力量的夾擊下寸寸碎裂。
“噗嗤!”
冰晶長矛從龍宇掌心飛出,由玄冥神力塑形,龍宇源力淬煉,精準地刺穿了冰獄玄蛟的元神。凶獸的嘶吼聲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在冰層下迅速冰封,最終化作一座晶瑩的冰雕,混沌寒氣被源力徹底淨化。
冰窟內一片死寂,隻剩下巫族戰士們粗重的喘息。
玄冥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還殘留著源力的溫潤。生死契的聯係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龍宇的氣息——不像洪荒任何存在,卻讓她莫名安心。她抬起頭,正對上龍宇看來的目光,那雙星河般的眸子裡,竟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柔和。
“多謝。”她低聲道,第一次在陌生生靈麵前卸下了所有防備。
龍宇搖頭,走到那名被嚇哭的巫族孩童身邊,指尖在他眉心一點,源力修複了被寒氣凍傷的經脈。孩童眨了眨眼,好奇地伸手去碰龍宇的道袍,被玄冥一把拉住。
“他還小。”玄冥解釋道,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些。
龍宇笑了笑,目光望向冰窟外漫天的風雪:“極北冰原雖冷,卻比洪荒中心乾淨得多。”
玄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道:“乾淨,也意味著孤獨。”
十二祖巫各司其職,她守著這片冰原,數萬年裡除了部族祭祀,幾乎與外界隔絕。生死契的締結,像是在她孤寂的世界裡,投下了一顆帶著溫度的石子。
“孤獨未必是壞事。”龍宇道,“但有些債,總得有人一起扛。”
他知道,隨著自己源力的擴散,洪荒量劫已不可避免。玄冥與他締結生死契,便意味著將與他一同卷入這因果漩渦。可看著她眼底那份坦然,他忽然覺得,這洪荒之路,或許不會再像鴻蒙世界時那般獨行。
風雪仍在冰原上呼嘯,但冰窟內的寒氣,似乎真的被那道素色身影帶來的溫潤,悄悄融化了一角。玄冥望著龍宇為族人療傷的背影,琉璃色的眼眸裡,第一次映出了除冰雪之外的光。
生死契的印記在兩人眉心靜靜發光,一半是源,一半是冰,從此在洪荒的因果長卷上,刻下了永不磨滅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