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關我煉氣士什麼事正文卷第6章以朕之命見仙人,許天下萬世之安!內侍哆哆嗦嗦,涕淚滿麵,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
他們是始皇帝家奴,秦時貴族去世,家奴殉葬乃是禮法。若是始皇帝薨,整座仙宮之內侍皆要為始皇帝陪葬。
然而此時已經無人去關心一個小小的內侍,大帳裡一片沉靜。
李斯和趙高已然瞠目結舌,尤其是趙高。
明明是讓內侍出去看天有二日,怎生看了個天降大雪回來
先前下冰雹已然讓人驚愕了,現在直接天降大雪
還是鵝毛大雪
問題是,這是五月中,即將進入一年中最熱的六月!
五月飛雪,曠世奇聞!
自己方才還信誓旦旦,言天道之下,夏日無冰。
縱使地氣與海氣相交,降下冰雹來,亦不可持久。
因為這便是天道,天道不讓夏日有冰,故縱使偶然有違背天道之事,亦會被天道重新規之為正道。
豈不見隻有琅琊台方寸之地有冰雹落下,而不過七裡遠的琅琊大營不說冰雹,便是連霧氣都無一絲
然而想不到,琅琊大營不下冰雹,居然下雪!
雪與冰雹不同,冰雹重,而雪輕薄,極易消融!
故下雪之前大多先下冰雹,要待天地寒徹,方才有雪落下。
這比五月下冰雹更為逆天!
如此,天道何在天理何在
“難不成大秦真有氣運,吾欲絕秦,便遭天誅”趙高忍不住想。
是的,這就是天誅!
趙高剛剛才欲以天道絕始皇帝長生之念,敲定胡亥即位為二世之事,上天便五月飛雪。可想而知,接下來,自己將迎來始皇帝的雷霆之怒!
他心念急轉,偷偷看向始皇帝,萬幸的是,始皇帝此時已經是滿臉驚愕,顯然他也驚訝於五月飛雪之事,尚且沒功夫想起其他。
趙高此時沒有看錯,始皇帝確實在震驚之中。
他失神地看著內侍,眼中光芒閃動,一下激動,一下黯淡。
“爾可曾實言”他死死地盯著內侍,手握上劍柄,大有一言不合便將內侍直接斬殺之勢。
內侍戰戰兢兢跪伏於地,張口欲言,卻害怕到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汗流浹背。
而始皇帝足足瞪了他數息時間,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身處大營,而非秦宮,大帳外便是露天,何須問內侍,自己去看就行了!
他抬腳便朝外走出,步履匆匆,微微有些踉蹌,一名身披重甲的雄壯大漢連忙伸手攙住始皇帝。
這名胡須焦黃,身軀足足有兩個始皇帝粗的重甲大漢便是衛尉羯。他是牧奴出身,而且本為羯人,縱使身為衛尉九卿,卻絲毫沒有大貴族的自覺。始皇帝在帳,他便束甲為始皇帝衛士,早年間始皇帝尚可騎馬之時,他甚至為始皇帝上馬石。
如此九卿,朝中皆以與他交往為恥,甚至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便在朝堂上也當他不存在。而羯木訥,亦不與其他人往來。
不過始皇帝顯然最信的便是木訥寡言,且毫無九卿尊嚴的羯。他看都不看羯一眼,順理成章地按住羯的手臂,而高大的羯身體佝僂,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托著始皇帝走向帳外。
身後的李斯亦是一臉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跟著向帳外走去,趙高目光閃爍,掃過始皇帝的腰間,又看了看衛尉羯一眼,微微搖搖頭,同樣起身跟上。
軍帳並不大,有了衛尉羯的攙扶,始皇帝疾走幾步便到了帳外。剛剛掀開大帳的牛皮簾子,始皇帝便覺得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周身的骨髓似乎都有瞬間被凍結的感覺。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一旁的內侍此時正手忙腳亂地奔跑,試圖為始皇帝取皮裘。然而此時是五月,根本用不到這些事物,縱使有備,亦在存放物資的最底層。
依然是衛尉羯貼心地扯下自己披風,披在始皇帝身上,始皇帝方才勉強站住。
他此時已然完全顧不得周圍的事物,愣愣地看著眼前一朵朵飄落的雪花。
內侍並沒有撒謊,此時帳外確實已經下起了雪,而且,確實如同鵝毛般大!
始皇帝呆呆地看著一朵朵雪花飄零著落在腳下的羊毛氈,也就是地毯上,地毯上此時已經鋪了極其薄的一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端端正正地接住一朵雪花。
確實是雪花,入手涼沁,剛剛落到手上,便開始融化。
始皇帝一直凝視著手中這朵雪花,直到它徹底化儘,一絲寒意順著手掌沁入心脾,方才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下一刻,他再度一怔。
隻見天空之上,此時已經一片蒼茫,無數細小的黑點,正從天空中飄蕩而下。
而在這些細小的雪花之上,是一層厚厚的陰雲。
陰雲鋪天蓋地,籠罩四野,始皇帝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分清楚,何處是天空,何處是大地。
他是半個時辰之前自琅琊行宮出發,一刻鐘以前方至琅琊大營。
而先前至琅琊大營時,天空尚且晴朗,除了琅琊台方向有雲,完全是晴空一片。
僅僅一刻鐘時間,整片天空就已經為如此厚重的陰雲所籠罩,可謂神異!
然而最讓他震驚的並不是陰雲在短短時間內就籠罩整片天空,而是,陰雲雖然籠罩四野,卻在始皇帝的頭頂上,端端正正地開了一個洞!
一輪烈日,亦是端端正正地鑲嵌在這個洞中,肆意噴灑光輝!
始皇帝仰望著頭上這輪烈日,他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戰栗!
秦時氣候溫暖。若是按照後世之說法,此時尚為所謂的小冰河時期之間的間冰期,氣候溫暖濕潤。
此時的淮水之地尚且有大象,而大象是極為不耐寒的生物,可知秦時淮水一線與後世雲南之地氣溫等同,而鹹陽在淮水北六百裡,大抵等於後世湖湘之地。
而琅琊比鹹陽再北二百裡,亦不過洞庭湖而已,又靠近海邊,彆說鵝毛大雪,便是冬日裡下雪都少見。
否則也不會有齊景公連續三日下雪不晴,感歎如此天象,寡人居然不冷,結果被晏子責備的典故。後世湖湘地也是一年最多下一次雪,甚至有連續幾年不下雪之事。
何曾發生過夏日雪這種事!
更何況,此並非隻是單純的夏日雪,而是,夏日晴雪!
晴雨之事時有聽聞,晴雪之事,何人得見!
始皇帝目光呆滯地看著頭頂雲間那個大洞中的烈日,烈日皇皇,周圍是一圈狹小的湛藍天空,周圍便是厚重的陰雲。
一縷淡淡的心悸從心頭湧起,始皇帝隻覺無儘的威嚴陡然從烈日中湧出,壓得他幾乎無法站立。
他眼睛此時已經因為烈日而刺痛,幾滴淚水從他眼中湧出,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是被烈日所刺,還是為天威所震撼!
他閉起眼睛,淡淡地開口:“斯,爾師是否曾言過,此亦為地氣與海氣相交”
“斯不知也……”李斯此時同樣已經震驚到了極致,他訥訥不能語。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數日之前,公子扶蘇與蒙恬負石碑自雲夢山而返,言雲夢山有天人,或至琅琊台。
而彼時琅琊縣萬民則對著豪雨而拜,人人交口而言,曰琅琊台下有神仙點化白蛇為蛟,而後靈蛟舍身布雨,解琅琊縣萬民於倒懸。
先前他曾經不以為意,並且在始皇帝召見之時,言之鑿鑿,曰,天下不可能有神仙。
然而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想到一種可能。
難道……
他已經不敢想下去,然而始皇帝卻毫無顧忌,直接將他不敢想的部分說了出來。
始皇帝此時已然頗為感慨:“先前大子扶蘇獻石碑靈藥天書,爾言神仙方士之說,類誌鳥,言此事者,便是誌鳥布蜃景誘人前往海中溺斃,朕信之。將扶蘇與蒙恬下獄,欲於琅琊台祭天,廢大子扶蘇。”
“其後少子胡亥上琅琊山斬蛟,遇天有二日,爾與趙高言,此為蜃景。”
“又遇夏日冰雹,爾等言,此為地氣於海氣相交。”
“然而此刻,夏日晴雪便在朕的眼前,亦在爾等眼前!”
始皇帝的聲音憤怒起來,他眼中若有風雷凝聚:“如此,爾等又有何言”
“臣萬死!”李斯無話可說,跪拜於地。
“如此煌煌天威,便是朕在其下,亦覺渺小。此絕非靈蛟可為,而是天人之能!”
始皇帝聲音沙啞,其中又有著按捺不住的熱切:“由此可見,大子扶蘇所遇天人,必有造化之功!”
“羯!”他陡然看向身側的衛尉羯,目光狂熱焦急,“靈蛟既然在琅琊台,天人亦必在彼處不遠!”
“爾親自去,替朕把天人請回來,請他替朕治病,煉製不死之藥!”
“隻是天人如此大能,已經不是凡俗之人,未必肯來。”他微微有些躊躇。
“主,吾去,若是找到天人,而天人不至,吾便拔劍自刎於天人身前!”衛尉羯此時真是難得機敏。
“且慢,啟奏始皇帝,臣高有一言!”
眼看著衛尉羯已經打算動身,趙高的聲音陡然響起。
他此時雖然依舊謙恭,然而目中的急色已經幾乎無法掩飾,隻是始皇帝此時心情激蕩,不曾留意到。
他謙卑地開口:“啟奏始皇帝,夏日晴雪,固然為異象。然而吾等凡俗之人,不敢妄言天道,又如何能確定此便是天人所為”
“便真是天人所為,是天人落下冰雹,降下大雪,其亦是為解靈蛟之困。而靈蛟之困何來是吾大秦刀兵之威!如此恩怨,可是衛尉羯一人自刎可解”
“況且,琅琊台神靈之地,天象有異,便一定是天人,而不能為天道乎天下果有天人乎若無,始皇帝便成笑柄,吾大秦亦成笑柄!若有,始皇帝先前曉瑜天下,要殺儘天下神仙方士之屬,甚至還派少子胡亥至琅琊台斬妖邪。此刻卻大張旗鼓前往琅琊台尋訪仙人,如何取信於民”
“若是始皇帝無信,大秦無信,天下又如何”
始皇帝一愣。
他此時心情已經極為激蕩,但是並未徹底失去理智。
此時的他已經深恨李斯與趙高二人,若非實在有心無力,而天人之事又至為重要,恨不得立斬二人於當場!
他生性多疑,單純的夏日晴雪事,並不足以讓他相信天下真有天人神仙之流。
然而再聯係到扶蘇與蒙恬二人於雲夢山得見天人,以及琅琊縣民言神仙點化靈蛟救萬民事,再加上斬蛟以來諸多異象……
始皇帝確信,天下確實必有天人無疑,而且正是扶蘇與蒙恬所見的那位天人!
正是這種確信,讓他痛悔!
扶蘇蒙恬初次言天人事之時,自己尚在湖陽,若是彼時便派扶蘇與蒙恬往雲夢山迎天人,甚至是自己親自前往……
又如何會變成今日這等地步
與天人失之交臂不說,還將忠心耿耿的扶蘇與蒙恬下獄!
以至於到此時,自己已然油儘燈枯,大行之期就在眼前,方才知曉,天人為真,其能可通造化!
歸根結底,正是身後二賊,蠱惑於朕!
然而心內此時已經對兩人痛恨到了極致,始皇帝依然不得不承認,趙高所言,極有道理。
靈蛟為天人所點化,天人點化了或許是用來當坐騎,亦或是靈獸。而且點化之初,便舍身布雨,以解琅琊縣旱情。
琅琊縣民亦已是秦人,天人救之,始皇帝不說命大臣以三牲祭獻為謝,反倒調兵圍剿琅琊台,欲斬靈蛟。故此,靈蛟布蜃,天人降雪,以罰不道。
如此,天人真的還願意給朕煉製不死之藥嗎
若是不願,自己又該當如何衛尉羯之血,果然能逼得天人至此嗎
派大軍前往更是笑話,始皇帝看了一眼天空。
如此皇皇天威,大秦百萬鐵甲,恐怕彈指可破!
況且,始皇帝之所以求長生,正是為了天下能夠長治久安!
大秦以信立國,自商君於轅門立木,取信秦人,強秦自此崛起。而始皇帝滅六國,亦傳令天下,要予以天下之民萬世之安,天下之民信之,天下方定。
信字,不僅為大秦之本,亦是天下之本!雖然天下已然不安,卻並未為亂,正是天下之人,尚信始皇帝可帶給他們萬世之安!
此刻若是失信,九州之土,恐立時處處狼煙!
如若天人真的存在,且肯為始皇帝煉製不死之藥尚好,始皇帝有信心將天下之亂再次平定。
然而,萬一呢
萬一一切皆是巧合,或者是上天罰無道之行,與天人無關呢
始皇帝滿心躊躇。
是否,朕要以自己之命,賭天下萬世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