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深度學習算法,我們能夠精準解析夢境內容,並識彆出其中可能對短睡眠者造成精神或生理損害的片段,予以屏蔽或重構,從而維持夢境的穩定性。”
劉一凡語調平穩,語句如同一份已經無數次打磨過的產品簡報。他稍作停頓,目光落在金友享臉上:
“簡而言之——讓夢境,徹底失去傷人的能力。”
金友享沒有立刻回應,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仿佛節奏能壓住心中翻湧的焦慮。
他當然想知道這個產品是否真的有效,畢竟他女兒的情況,已經惡化到不容再耽擱半步的地步。
科學界至今未能揭開“短睡眠者”現象的真正成因。
現有研究表明,這種特殊的睡眠模式既不由遺傳決定,也未在已知的人類基因組中發現任何穩定的關聯標記。
換言之——它既非天賦,也非疾病,而是一種無規律、跨越人群的突變現象。
有些人自出生起就不需要長時間休息;而另一些人,則在某個階段後天“轉化”,忽然開始隻需極少的睡眠時間,依舊維持正常功能。
表麵上看,這似乎是一種進化的饋贈。但很快,人們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在高速運轉的社會結構中,短睡眠者被視為天生的“高效勞動力”——他們的三個小時休息時間被無限壓縮,生活節奏越來越緊湊,精神壓力也逐步升高。
資本的擠壓、個人野心的驅使,使許多短睡眠者淪為無休止運轉的工具,仿佛不眠不休的機器。
隨著時間推移,部分短睡眠者開始出現一係列不可逆的身心退化:焦慮失調、記憶斷片、感知紊亂……這些最開始被歸咎於過勞或精神障礙。
直到出現第一批夢境“創傷”案例,人們才意識到問題的本質。
起初,這些現象隻是些令人疑惑的小插曲:有人夢中摔倒,醒來時腿上赫然青紫;有人夢裡被劃傷,現實中皮膚亦留下相同創口。
這些先是被歸因於夢遊、自殘,或未被注意到的現實傷害。
但案例逐漸增多,且傷害模式近乎一致。更令人警惕的是,這些人對自己的夢境毫無記憶,仿佛他們不是做夢,而是經曆了某種“被遺忘的現實”。
真正引發危機的,是第一批死亡案例。
在無任何外力介入的前提下,一些短睡眠者被發現死於房間之中,死因卻是無法用現實解釋的創傷。
監控畫麵顯示,他們在空無一人的空間中,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摧毀。
科學界的解釋一度陷入停滯,直到通夢儀的出現,才終於打開了夢境與現實之間的那道門。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金友享語氣沉重,眼角有一絲難掩的疲憊。
“頂級的心理醫生都沒能解決的問題,單靠這樣一個設備……真的能有效嗎?”
“請您放心,”劉一凡平穩地回答,“我們的設備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生理負擔。而且,它並不需要長期依賴,隻要使用幾次,夢境狀態恢複穩定後,係統會自動發出結束提示。”
他點了下桌麵,屏幕上浮現出一個全息界麵,其中一欄是設備狀態欄。
“當核心算法判定夢境已達安全區間,設備將出現綠色信號,並伴隨短振提示,表示可暫停使用。
係統還會建議用戶繼續觀察兩至三晚,以確保夢境維穩。”
金友享沉默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壓抑什麼。
他的女兒金淺淺,如今正飽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夢境折磨。
起初,她在手臂上發現幾道細小劃痕,卻完全想不起是何時受的傷。短短十天,傷痕便蔓延至大腿,甚至開始伴有陣陣刺痛。
疼痛來得毫無征兆,又極度真實,仿佛是從夢境中延續下來的東西。
金友享和女兒原本都是典型的長睡眠者。
直到一年前,金淺淺突然變得隻需要三個小時就能醒來,精神狀態反倒比以前更好。當時他們並沒有把這當回事,一度以為是身體變強的表現。
可半月前的一道消息打破了這一切。
她男友在一次跨國航班中失事遇難,從那天起,金淺淺的夢境開始出現劇烈波動。
她經常在半夜驚醒,神色驚惶,卻又說不清自己夢見了什麼。
隻是身體上的傷口,一道接一道,如同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正從夢境的深處追逐著她,將她一寸一寸地逼入絕境。
任務派發:編號2025
目標:金淺淺
狀態:待介入乾預
派發人:劉一凡
消息在孟杳然工位的半透明界麵上悄然彈出,任務編號在右上角閃爍著淺綠色光點,係統緊跟著收到金淺淺的個人信息。
孟杳然是劉一凡的下屬,也是南柯科技公司的一員。先前提到專為短睡眠人群服務的產品通夢儀,便是這家公司的主推產品。
在確認完接收案子之後,她便沿著通道朝外走去,前排的同事正好轉身,一邊走一邊朝她揮了揮手:“孟,一起去開會吧。”
她點點頭,步入了那支正向會議室行進的隊伍中。
按理說,以現有的技術水平,完全可以通過全息投影或虛擬接口實現遠程會議。
但對於南柯來說,信息保密遠比便捷重要。
會議區被設於信號死角之內,任何個人設備都必須在入口處交由特定機櫃封存;每位參與者要通過三重身份認證,且需佩戴無記錄權限的標準腕環。
牆麵內部嵌有微型反乾擾膜陣列,可動態擾亂所有電磁波;而天花板與地板則裝配了非接觸式熱成像與聲學掃描係統,實時監控微動作與語音源。
所有內容隻可現場討論,不得備份、轉錄或帶出。一旦會議開始,整個區域將進入靜默封閉狀態——仿佛與外界徹底隔絕。
因此孟杳然每次踏入會議層時,都有一股熟悉的安靜壓迫感,像走入一段被精密切割出來的時間。
這一年一度的公司大會,聽起來氣勢恢宏,實則內容單薄,向來隻是例行寒暄。
孟杳然從未理解,這樣的會議為何要層層保密,甚至禁止攜帶一切電子設備,不過想想也快到培訓新人的日子了。
公司有三條入職的硬性要求:心理健康、身體合格,以及必須是長睡眠者。
官方說法是,長睡眠者在心理彈性和生理修複能力上更占優勢,適合長期應對高強度任務,隻是這種說法從未被科學證實。
然而最近幾年,短睡眠者的比例不斷上升,公司人員流動也隨之加劇,每半年便要開啟一次新人招募。
話說回來,今年的大會略有不同,主持人不再是熟悉的謝安,而是他哥哥謝槐。
雖然早聽說謝家兄弟一明一暗搭配運作,但謝槐從未出現在這種場合,難道他們厭倦了這樣的工作方式?
更奇怪的是,會議內容不再像之前一樣枯燥,而是多了些具體部署。
“下個月我們將培訓一批新人,現在我公布一下培訓人的名單:堯浪、許文安、何森、方淩意、米玲、孟杳然,負責人莫陳水會與上述人員對接好工作。”
聽到自己名字那一刻,孟杳然心裡頓了一下。
她才正式工作一年,就要負責培訓新人,內心多少還是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