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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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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冰冷的裹屍布,纏裹著午夜的城市。紅藍警燈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割開一道道猙獰的傷口,把“翠湖苑”高檔小區入口處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警戒帶和麵色慘白的保安臉上。空氣沉甸甸的,壓著鐵鏽味、高檔香水殘留的甜膩,還有一種更原始的、令人胃袋抽搐的腥甜。

“嘔——”一聲壓抑不住的乾嘔從警戒帶邊緣傳來。剛調來刑偵支隊沒三個月的小警察王新,死死捂著嘴,肩膀劇烈聳動,視線卻像被釘住一樣無法從那扇敞開的、流淌著暖黃燈光的彆墅大門移開。門內,光潔的大理石玄關地麵,蜿蜒的暗紅痕跡觸目驚心,一直延伸到視野死角的客廳深處。

“頭兒!”一個穿著勘查服的身影從門內快步走出,聲音帶著極力壓製的緊繃,徑直走向剛剛彎腰鑽過警戒線的高大男人。雨水順著男人線條冷硬的下頜滑落,砸在他深黑色特警作訓服的肩章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痕跡。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有一種近乎金屬的冷硬和專注,目光掃過現場外圍混亂的警員和驚慌的物業人員,像手術刀剝離無關的軟組織。

“顧副支。”勘查員老李遞過一副手套和鞋套,語速極快,“死者方明遠,男,五十二歲,本市‘明遠慈善基金會’理事長。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致命傷是……你自己看吧,邪性得很。”

顧凜——市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一言不發地穿戴好,動作精準利落,仿佛在執行一項精密儀器的調試程序。他邁步,皮鞋踏過濕漉漉的地麵,沒有濺起一絲多餘的水花。當他的身影完全沒入那扇流淌著不祥暖光的門洞時,外圍幾個年輕警員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仿佛那無形的壓力源被暫時隔絕。

暖黃的燈光下,是地獄的景象。

客廳極儘奢華,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昂貴的真皮沙發旁,一個穿著絲質睡袍的男人以極不自然的姿態仰麵倒臥。他的眼睛圓睜著,瞳孔早已渙散,凝固著極致的驚恐,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發出生命中最後一個音節。然而,最令人頭皮炸裂的是他的胸口——一個碗口大的空洞,邊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空洞裡,沒有心臟,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冰冷、黃銅色的金屬管狀物,頂端被打磨得異常鋒利,在燈光下閃著森然寒光。管子周圍,粘稠的血液和少量破碎的組織已經半凝固。

顧凜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寸掠過現場。散落的書籍,傾倒的紅酒杯,茶幾上煙灰缸裡一支抽了半截的雪茄。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除了死者身下那一小片掙紮導致的淩亂。凶器?現場沒有。闖入痕跡?門窗完好。他蹲下身,視線與死者空洞的胸腔齊平,那根冰冷的銅管直直地刺入他的視野。

“脊椎骨被精確截取了一段,”林璃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她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一身纖塵不染的白大褂與這血腥的場景格格不入,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冰錐,手裡拿著一個不鏽鋼托盤,裡麵放著幾樣小巧的取證工具。“這根管子……是替代品。凶手有外科知識,或者極強的動手能力和……儀式感。”她俯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死者圓睜的眼瞼邊緣,夾起一小片幾乎被血汙和淚水浸透的、閃著微弱銀光的紙片。

顧凜的目光落在林璃鑷子尖那點微弱的銀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向客廳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樓梯扶手上,有一處極其細微的、幾乎被擦拭掉的暗色蹭痕。他戴上更薄的取證手套,指尖在那點痕跡上極輕地掠過,然後放到鼻尖下,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屬於這個奢華空間的廉價機油味鑽入鼻腔。

“顧副!顧副!”一個技術隊的年輕警員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手裡舉著一個物證袋,臉上混合著驚懼和發現重大線索的激動,“後…後院!工具棚後麵!發現這個!”

透明的物證袋裡,躺著一枚硬幣大小的金屬徽章。造型是一隻線條冷硬、展翅欲飛的烏鴉。烏鴉的眼睛部位,鑲嵌著兩顆細小的、幽暗如凝固血滴的紅寶石。徽章邊緣沾著一點新鮮的泥漬。

顧凜接過物證袋,冰冷的金屬隔著塑膠袋傳遞到掌心。烏鴉徽章在客廳璀璨的燈光下,反射出詭異而冰冷的光澤,那對紅寶石眼睛,仿佛正無聲地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帶著嘲弄與死亡的寒意。

“封鎖所有出入口!痕檢重點排查後院圍牆、工具棚!所有人員進出記錄,包括物業、訪客、快遞,半小時內放到我桌上!”顧凜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鑿進混亂的空氣,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死者空洞的胸腔和那根冰冷的銅管上。“林璃,儘快給我詳細的屍檢報告,特彆是那根管子和死者眼瞼上的東西。另外,”他頓了頓,視線掃過物證袋裡的烏鴉徽章,“查查這東西的來曆,任何傳說、組織、哪怕是地下黑市的工藝品,都要。”

命令一條條清晰下達,現場如同被按下了某種切換鍵,從最初的震驚和忙亂,開始轉向一種高壓下的、沉默而高效的運轉。痕檢的燈光在每一個角落遊移,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顧凜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塊投入沸水的堅冰,無聲地吸收著混亂,散發出刺骨的秩序感。他再次蹲在死者身旁,指尖懸空,沿著那銅管插入胸腔的角度比劃,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要透過這殘忍的傷口,觸摸到凶手那一刻冰冷而狂熱的心跳。

就在這份令人窒息的專注即將達到時,一陣由遠及近、撕裂雨夜的尖銳警笛聲猛地刺破了彆墅區的死寂。聲音不是一輛,而是好幾輛,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狂飆突進感,由遠及近,最終在彆墅大門外戛然而止,發出刺耳的刹車摩擦聲。

“吱嘎——!”

輪胎與濕滑地麵的劇烈摩擦聲如同野獸瀕死的嘶吼,緊接著是車門被粗暴甩上的“砰砰”巨響。

“讓開!都讓開!重案組!”

一個高亢、帶著明顯火氣和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年輕男聲穿透雨幕和警戒帶,壓過了現場的所有聲音。外圍維持秩序的警員一陣小小的騷動。

顧凜的眉頭瞬間擰緊,那專注如冰麵般的表情裂開一絲縫隙,露出底下被打斷的極度不悅。他緩緩站起身,轉向玄關方向。

一個身影像炮彈一樣衝了進來,帶進一股室外的冷風和濃重的水汽。

來人個子很高,身形挺拔矯健,被雨水打濕的黑色夾克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充滿爆發力的肩背線條。他頭發很短,濕漉漉地貼在飽滿的額角,幾縷不羈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一張臉輪廓分明,鼻梁挺直,此刻卻因為急切和憤怒而繃得緊緊的,明亮的眼睛裡燒著兩簇火焰,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就鎖定了客廳中央的慘狀和站在屍體旁的顧凜。他胸口的警號在燈光下反射著冷光——那是屬於市局刑偵支隊重案組組長的警號:陸昭。

陸昭的目光隻在那可怖的傷口上停留了一瞬,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像被燙到一樣,死死釘在了倒臥在地的死者臉上——那張凝固著驚恐的、屬於方明遠的臉。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嘴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拳頭在身側猛地攥緊,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整個人像一張瞬間拉滿的弓。

“方叔……”一聲極輕、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楚和嘶啞的低喃,幾乎是從他齒縫裡擠出來。

這聲低喃雖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顧凜冰冷的目光驟然銳利如刀鋒,從陸昭慘白的臉,移到他緊握的、微微顫抖的拳頭,最後定格在他那雙死死盯著死者、翻湧著巨大悲慟和憤怒的眼睛上。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痕檢的燈光停住,拍照的警員放下了相機,連林璃都從屍檢的專注中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落在陸昭身上。

“你認識死者?”顧凜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比這雨夜更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精準地釘向陸昭。那審視的目光,不再是看一個遲到的同事,而是在審視一個突然闖入凶案現場、與死者關係匪淺的重大嫌疑人。

陸昭像是被這冰冷的聲音刺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他眼中的悲慟瞬間被一股更加洶湧的、被冒犯的怒火取代,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直直燒向顧凜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他胸口劇烈起伏,牙關緊咬,從喉嚨深處逼出壓抑的咆哮:

“認識?!他是我爸穿一條褲子的兄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陸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種被踩到逆鱗的狂怒,他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幾乎要戳到顧凜冰冷的鼻尖,“你他媽現在是什麼意思?顧副支隊長?!審問我嗎?!”

憤怒的咆哮在奢華的客廳裡回蕩,撞在水晶燈上,震得人心頭發顫。痕檢的警員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連林璃都微微蹙起了眉。

顧凜站在原地,紋絲未動。麵對陸昭幾乎噴到臉上的怒火,他臉上的肌肉連一絲細微的抽動都沒有,隻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像兩口結了冰的寒潭,清晰地倒映著陸昭因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臉。那目光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和評估,仿佛在觀察一個因變量失控的實驗對象。

他沉默著,這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感。時間在兩人之間粘稠地流淌,隻有雨水敲打落地窗的單調聲響和陸昭粗重的喘息聲。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就在陸昭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即將衝破理智的堤壩時,顧凜薄薄的嘴唇終於動了。他沒有回答陸昭的質問,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詢問,隻是用一種毫無起伏、卻足以凍結空氣的語調,下達了另一個指令:

“重案組長陸昭,”他的目光掃過陸昭濕透的、沾著泥點的褲腿和鞋幫,“你剛才,踩過哪裡?”

陸昭滿腔的悲憤和怒火像是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窒住。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又猛地抬頭,眼中是極致的錯愕和一種被戲弄的屈辱:“你……”

顧凜不再看他,視線轉向旁邊一個拿著現場方位記錄板的警員,聲音冷硬如鐵:“記錄。重案組長陸昭,在未經現場勘查負責人許可、未穿戴任何防護裝備的情況下,擅自闖入中心現場,破壞潛在痕跡。具體位置,”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回陸昭的腳下,“玄關至客廳,第二塊米白色大理石地磚邊緣,及屍體右前方約七十公分處地毯絨麵,留下清晰泥水鞋印。拍照,提取。”

命令清晰、冷酷、不容置疑。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響亮地抽在陸昭臉上。

“你!”陸昭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暴起,拳頭捏得死緊,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瞪著顧凜,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周圍的警員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

顧凜卻已轉開視線,仿佛陸昭的滔天怒火隻是一縷微不足道的空氣擾動。他重新蹲回屍體旁,目光再次聚焦在那根冰冷的銅管和死者驚恐圓睜的雙眼上,側臉線條在慘白的燈光下,冷硬如大理石浮雕。

“初步屍檢完成後,把眼瞼提取物和那枚徽章,立刻送技術隊陳默那裡。”他對著林璃的方向說道,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衝突從未發生,“我要知道那銀色紙片和金屬烏鴉的一切關聯。”

林璃無聲地點了點頭。

冰冷的命令,高效而無情的調度,將陸昭和他帶來的風暴徹底隔絕在外。陸昭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卻又被無形牢籠困住的猛獸,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混合著屈辱和憤怒的滾燙溫度。他看著顧凜那專注到近乎冷酷的背影,一股寒意,比這雨夜更深、更刺骨的寒意,猛地從脊椎骨竄起。

這個顧凜,和他聽說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他不是傲慢,不是冷漠,他是一種……純粹的、隻為“結果”存在的精密機器。人命,情感,同僚的尊嚴,在他眼中,似乎都是可以忽略的變量。

就在這時,一個弱弱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技術隊的陳默,頂著他那頭標誌性的、被雨水打濕後更顯淩亂的卷毛,抱著一個平板電腦,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小心翼翼地繞過怒火中燒的陸昭,蹭到顧凜身邊。

“顧…顧副支…”陳默的聲音帶著點緊張的氣音,手指在平板上飛快地劃動著,“初步…初步的關聯篩查…有…有個情況…”

顧凜沒有抬頭,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嗯”,表示在聽。

陳默咽了口唾沫,快速說道:“方明遠…還有另外兩位本市知名的慈善捐助人…‘慈心’兒童福利院的主要資助者…王新海…和…張立偉…他們三人…名下基金會的公開活動記錄…交叉點…都指向這家福利院…尤其是…最近三年…”

慈心兒童福利院。

這六個字像一道無聲的閃電,劈進凝滯的空氣。

一直死死盯著顧凜背影的陸昭,瞳孔驟然收縮!他臉上的憤怒和屈辱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更深的、混雜著驚悸和難以置信的蒼白所取代。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顧凜終於從屍體旁緩緩站了起來。他沒有看陳默的平板,也沒有看臉色劇變的陸昭。他的目光,像兩道冰冷的探針,越過客廳中央的慘狀,越過彌漫的血腥味,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陸昭瞬間失色的臉。

他看到了陸昭眼中那來不及掩飾的驚駭,看到了那緊握的拳頭指縫間,一抹極其刺眼的、與林璃鑷子上夾著的、從死者眼瞼取下的銀光如出一轍的——糖紙的碎屑。

顧凜的眼神,深不見底,寒潭之下,終於有了一絲冰冷的漣漪。那不是疑問,而是確認。

“陸組長,”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千鈞之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客廳裡,也砸在陸昭驟然繃緊的神經上,“關於‘慈心福利院’,你知道些什麼?”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向陸昭緊攥的拳頭,那指縫間泄露的銀光無所遁形。

“還有,你手裡……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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