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柱城位於那猶如巨大石柱的岩山之下,是個從地層上凹陷下去的,如同深窪一般的地形。
依托著架設的防禦型陣法,人們在這裡修築了一座城池,依靠這座歸元大陣的禁製,抵禦了來自外界的沙暴、毒氣和妖魔。
隻是,歸元大陣曆經多年,性能逐漸下降,並不能夠良好的屏弊風沙撲在靈光屏障上的聲音。
多數人剛來到這裡,始終不習慣耳邊躁動不停的噪音,沙暴飛出的無數沙礫撲騰而來,就如同一場冰雹或是一場石雨,撞擊在禁製上,就像是千萬隻蒼蠅在振翅飛動,令人頭皮發麻。
初到貴寶地的一乾人等,普遍要經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逐漸適應這種環境。
莫修和另一個中年修士文震元兩人都不是第一次進入地淵界,可是縱使如此,兩人依舊始終不習慣這裡的環境,還有充塞於耳邊的噪音。
為此,兩人不得不耗費法力,開啟靈光,減緩這種令人心煩意躁的噪音。
文震元張了張嘴,突然咳了兩聲,靈柱城中的空氣幾乎沒有多少水分,人要是張口吸一口氣,喉嚨裡都混雜著一些沙礫。
莫修舔了舔發乾的嘴唇。
“說起來,我過去為了摘一枚螢惑花,煉製靈藥,還去過北關道之外的邊塞,那地方也算是貧瘠苦寒之地,可是與這地淵界,還有這玉柱城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他為了取得一種靈材,專門去過北境邊塞,漠北以外的大片塞外,一直被大幽人認為是苦寒之地,其氣候寒冷,土地貧瘠。可是邊塞的環境再差,也不能與地淵界相比。
北境的鐵勒人,號稱大半輩子在馬背上生活,長期過著“饑吞氈,渴飲雪”的艱苦生活,能夠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下求生,即便如此,鐵勒人的生存環境還是要比地淵界要好的多。
“這也是自然。”
文震元點了點頭。
“地淵界本身,就不適合人族棲息,隻有妖物們才能夠在這種惡劣環境下生存,可是縱使是地淵中的妖魔,也異常渴求著地表世界!”
“先不說這個……之前說的那件事如何?”
莫修沉聲問道:“那幾人是否應承下來。”
“應當差不多。”
文震元壓低聲音。
“大衍派、純鈞教要是真的與那摘星盟鬨出事端來,那幾人未必能脫得了乾係,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散修,又在那兩派那裡受了不少氣,萬一大衍和純鈞的人,讓他們去當炮灰,那幾人想要獨善其身也困難……“
船上的那三天裡,莫修與文震元拉攏了不少散修修士,這些散修能夠來到地淵界,實力都不會太弱,隻是,他們這等水準,也不可能抗衡大衍、純鈞這樣的地頭蛇,很容易在這種情況下,被彆人當成是炮灰來使喚。
莫修冷哼一聲。
“還不如加入我們這邊,至少真發生什麼,還好有個照應。”
“話是這麼說,可他們也有些顧慮,而且,我們要是動作太大,又容易惹人注意,萬一真惡了大衍、純鈞兩家的人,那也是一件麻煩的事。”
文震元搖了搖頭。
“嘿,這有什麼可怕的,這裡可不是外界,地淵界又不是這些地頭蛇的地盤,就算是這兩大門派也不能隻手遮天!”
莫修對此不以為然,他堅信一點,隻要散修們願意團結起來,哪怕是大衍、純鈞這兩派也不能拿他們怎樣,因為真要出什麼事,他們這些人也可以倒向另一邊,比方說主動投靠摘星盟。
‘或者反過來,萬一摘星盟要對我們這些散修逼迫的緊,那我們也可以投到大衍派和純鈞教這邊……’
他是這麼想的,當然眼下摘星盟聲勢更大,勢力更雄渾一些,對於個彆的散修勢力,也看不上眼。
倒是大衍派和純鈞教,因為事出突然,並沒有想到摘星盟的發展如此迅速,壯大的這麼快,短短時間裡,實力就翻了幾倍,眼下這兩大派縱使聯合起來,與那摘星盟愈發壯大的聲勢一比,尚且有些欠缺底氣。
恐怕,也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大衍教和純鈞教對待散修的態度也逐漸變得高壓。
莫修心想,這兩大派的高層,應當是害怕散修們聯合起來,在關鍵時刻來個倒戈的一擊。
“莫修,你是不知道。大衍派的那個唐天星,已經暗中要求幾個小門小戶的宗派加入兩派,成為其門下附庸,若是膽敢不從,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文震元澹澹解釋了一句。
“好大的威風啊!”
莫修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他也沒有想到,大衍派和純鈞教到了這個地步,還是這麼強橫。
“這兩大地頭蛇一向口氣粗大、蠻橫久了。你想想看,這些人平日裡對付弱勢的一方,都一派頤指氣使的態度,你還指望他們有所改變嗎?”
文震元對此並不感到意外,與此同時,兩人說話間,緩步走進了城中的一處小型集市,靈柱城中的居民,人數不到千戶,平日裡也沒什麼複雜的經濟活動,隻有在來了外人時,這種集市才會開張。
莫修與文震元一前一後,打量著集市中的景象,這裡還是與幾年前那樣,非常的荒涼,街上有幾家商鋪,街道上兩側都有攤販,在販賣妖獸精血、少量靈材和雜貨。
兩人沒理會這些,而是穿過街道,拐進了一條巷子裡,這條巷子兩側是土黃色的牆,文震元與莫修熟門熟路找到一個院子,後者敲了敲門,以法力發出一道信號,這扇門才緩緩開啟。
“進來吧?”
一道略顯慵懶、沙啞的女聲響了起來。
莫修與文震元互視一眼,兩人也不吭聲,往門裡走了進去,他們的身影一閃,仿佛融入了空氣之中,這明顯是一道幻陣,能夠遮掩、混淆兩人身上的氣息。
唰唰!
莫、文二人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二人來到一間屋子裡,屋內,一張黃木桌前,坐著幾道人影。
文震元看到其中一人,拱了拱手,笑了笑。
“紅三娘,許久不見,沒想到我們又在地淵界碰麵了。”
其中一人是個紅衫女子,麵容俏麗嫵媚,這女子伸手輕掠鬢發,輕笑聲:“原來是文兄,這邊這位應當是莫修、莫先生吧?”
“歐陽映紅?”
莫修皺了皺眉頭。
這女人,在南陵道的修行界也小有“名氣”,隻是,這“名氣”談不上多好,她交往的修士,也多是那些男盜女娼之輩。這女人也以紅衫三娘的名號,在南疆一帶時常行走。
還有一點,莫修心底有些顧慮,那就是據說這女人與聞香教中的人,暗中有些瓜葛。
‘老文這人,找誰不好,怎麼拉了這女人,若是傳聞無誤,這人搞不好是長生九邪中的人,有什麼隱秘關係,這不是給自己帶來禍事嗎?’
莫修這邊心中還有顧慮,文震元倒是與歐陽映紅聊上了,不過,兩人也不是單純閒聊,他們很快談到了正事上麵。
“怎麼樣,紅三娘,我和莫老弟的提議,你看如何?”
文震元嘿嘿一笑。
“我們這些散修,人數雖少,但是凝聚起來,也不容小覷,既然要同去清剿蝠妖巢穴,這事可不容易辦,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眼下的局勢也有些不妙,何不合力而為呢?”
“文兄,我們與大衍派、純鈞教那邊也有合作,乾嘛還要另其灶爐,再聯合那些小門小戶窮折騰呢?”
紅三娘那沙啞的啜音響了起來。
“話雖如此。”
文震元繼續道:“可是眼下,這大衍派和純鈞教真的能夠抗衡那摘星盟嗎?萬一兩派失利,對諸位也不是什麼好事,再說,要是這些地頭蛇為了爭奪利益鬥的緊,讓各位充當炮灰,也不無可能性。”
他輕咳一聲。
“就說明日要清剿蝠妖巢穴,若是那兩派要讓諸位去給摘星盟添些麻煩,幾位要如何自處?”
“哼!”
那木桌邊上的一張椅子上,坐著個不修邊幅的大漢,這人虎背熊腰,頭發隨便紮一個髻,臉上胡須蓬亂不堪,臉頰三道長疤極是惹眼。
“這麼說來,隻要加入你們,就有辦法‘自處’嘍?”
他一說話,三道疤痕微微扭動,身上也散發出一股凶厲氣息。
“倒也不是,不過我們人數也不少,消息相當‘靈通’,總有一些‘趨吉避禍’的手段。”
文震元強調了消息“靈通”和“趨吉避禍”這兩點,歐陽映紅笑眯眯地說:“原來如此,這倒是個賣點。”
“實不相瞞。”
文震元也不否認。
“我們在三派之中,都有些朋友,一些內情還是能夠清楚的。”
“以文兄之能,做到這個地步倒也不是不可能。”
歐陽映紅沉下聲來,道:“可是,這還不夠!”
她給予了一個簡單的回應,那就是“這還不夠”,莫修能夠聽到這句話中的潛台詞。
歐陽映紅應當認為,光是這點份量,還不足以令文震元與莫修等人拉攏到她。
“確實,我倒是沒有想到這船上還藏了這人,也沒有量到,文震元會找到她和這幾人。”
莫修看了一眼在場的幾人,以他的眼光,也確實能夠看出這幾個散修實力都不弱,估計都是獨行慣了的“獨狼”。
“好吧,其實,我還知道一個消息。”
文震元自然也能理解歐陽映紅這番話中的深意,他當即表示。
“若是聽到這個消息後,紅三娘和幾位還不願意答應下來,那我也不會強留。”
於是,他便說出了這個消息。
與此同時,莫修心底閃過一絲無奈,他深知這是個重要的情報,若是歐陽映紅等人知曉了這個情報,加入己方的可能性極大,可同樣的,這也會使情況增加更多的變數。
“也不知道,說出來後,究竟是吉還是凶!”
……
大衍派駐地。
大衍派的掌門唐天星眉目低垂,神色冷澹。
他整個人坐在一個蒲團上,似乎正在入定,隻是他的雙眼並沒有緊閉,一雙眼眸的視線,正凝視著麵前的一個火盆。
那火盆點燃了一團火,火焰“嘶嘶”的灼燒著,盯著這團火焰的唐天星,右手摩挲著幾枚銅錢。每一個都是方孔大錢,散發出澹青色的寶光之氣,顯然不是什麼凡物。其中一麵以古紀的金石銘文,刻著“通行四方”四個篆字,而另一麵則銘刻“錢可通神”四個金石古文。
“爹,明天清剿蝠妖,豈不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個穿著錦袍的年輕人,臉色興奮的搓著手。
“庾不信也是死到臨頭了,摘星盟這段時日裡,瘋狂壯大,必然招來朝廷的顧慮,看來,那‘白象王’曇摩雲也未必想要保他。”
錦袍年輕人名為唐海宏,是大衍派的少門主。
“不,應該說曇摩雲曇大人也非常痛恨這個局麵,畢竟,那摘星盟完全是肆意妄為,朝廷可不喜歡我們三方勢力之中,有一家獨自坐大,姓庾的完全是不懂這種權術,被當成棄子也是個時間問題。”
他嘿嘿笑了兩聲。
“趁此機會,殺了此人,那摘星盟立刻就群龍無首,再也無力與我們大衍、純鈞兩派爭雄!”
“宏兒。”
唐天星聽到他的話,雙眼視線又端視著唐海宏身上。
“你是不是真的認為,那位曇大人,真的偏向於向我們,這次地淵界的局麵,是他一手促成,要借我們手中的刀,除去庾不信和摘星盟?”
“……”
唐海宏動作停了下來,臉上顯露的表情,仿佛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癡兒,若你是真的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唐天星搖了搖頭。
“曇摩雲是朝廷封的宣慰使,他看問題的方式與我們三家不一樣,你最好不要相信此人,之前的宴席之中,他並沒有讓我們三家和解之意,也似乎沒有興趣,幫助我們大衍派和純鈞教,共同對付那摘星盟。”
唐天星冷哼一聲。
“至今為止,我也看不出此人的用意……嘿,搞不好!這人的真正意圖,是盼望我們三派互相殘殺,從此南陵道西南再無一方堪比地頭蛇的勢力存在。”
“這、這不可能吧?”
唐海宏的嘴唇哆嗦起來,麵容也變得有些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