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老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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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會死人!

她們這兒相親大會真的會死人!

馮玉感到一陣眩暈,身邊看客們的激動歡暢讓她顯得格格不入。

所以那個男孩就是被帶出去殺掉了吧?

所以阿莫才說自己“不一定能活到老”?

馮玉試圖在人群中找到被咬死男人的親屬,她覺得總要有人為這個可憐人哭泣,但是她沒找到,好像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臉,甚至有人把小孩子舉在肩頭,方便看熱鬨。

於是她唯一找到一絲認同感的方式也沒了。

再仔細一看,這其實不是第一個死掉的人了,坑底的水窪裡不止有狼屍,還有倒下的人體,這時再看向那大灘的血水,聞到空氣中腥臭的氣味……

馮玉蹲下去,“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果然她的第六感是準確的,當她隱約覺得某件事很詭異的時候,就說明有更大的詭異隱藏在背後。

這裡的男人的命,是很賤的。

賤到僅因為孩子間的一場鬥毆就被帶出部落殺害。

賤到無法得到集體賦予的配給隻能依附女人過活。

賤到負責部落一切非產出性的雜活還要有抵禦野獸的本事。

賤到就連親人……甚至是就連他們自己,也已經對男同胞們的生死麻木。

而最可怕的是,在這一切不合常理的事發生的時候,馮玉竟隱隱覺得,這種社會結構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並不是說它正確,非要說正確,那一定得是一個人人幸福的、無人受壓迫的社會。

但是在那一天真正到來之前,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壓迫存在著,這些壓迫令人痛苦,但往前倒總能找到曆史緣由,甚至在當下能找到所謂“有利於社會穩定”的一麵,它因此能夠真實地存在著。

馮玉覺得這是合理。

她難以表達男孩那句“她能生孩子她就比我高貴嗎”帶給她的震撼。

那一刻,她心裡想的是——對啊,不然呢?

在一個母係社會中,女人作為母親,天然就有仁慈的一麵。

就比如,她們不溺男嬰,她們至少會給男孩長大的機會。

由這樣的人讀書識字、受教育、身居高位,從而把持整個社會的正常運轉,並成為孩子們的第一任老師,這當然是非常合理的一種做法。

而男人,他們其實不用懂得太多,他們體魄健壯,精力旺盛,如果再懂得多了,精於算計,那難免會搞出大亂子來。

他們天然適合一些消耗精力的勞作,以及一些防禦保護性質的工作。

並且在這個物質缺乏的時代,將新鮮美味的食物先供給需要孕育後代的女性成員,自己吃那些剩下的、沒人吃的。

這是多麼適合種族延續的一種模式。

因為新生命的誕生雖然也需要男人參與,但他們參與得真的不多,總得來說隻要不喝酒不抽煙草,早睡早起身體健康就好了。除此之外就是給女人營造舒適的生活環境,全力保障女人孩子的安全。

而女人們生下的孩子繼承自己的姓氏,傳承她們的意誌,這樣就會有新生命源源不斷地產生。

眼前這種野蠻血腥的習俗,令馮玉感到可怕,更是此前她完全無法想象的。

但還是那句話——她是個消極的妥協派。

她的消極在於,她認為社會發展的進程龐大且笨重,不會因個人的努力而突然改變。

她的妥協在於,她擅長在認清現實後不做幻想,在順從規則的基礎上琢磨如何實現利益最大化。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馮玉的腦子飛快地發生了某種倒錯,就好像腦漿跟著食管一起反流了。

她在極短的時間內試圖去理解卓伊拉的鎮定,理解這場盛會的形式,理解這個部族的女尊男卑。

是啊,一個男人死去了,這對群體來說真的是什麼大事嗎?

畢竟孩子的數量是由母親的數量決定的,而男人,實際隻要夠用就行了。

但是阿莫不一樣。

男人是男人,阿莫是阿莫。

馮玉一個激靈,好像終於清醒過來了。

周圍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馮玉四下看一看,扶著地麵站起身來,奮力撥開人群擠到卓伊拉身邊去。

為了能讓她聽清,馮玉趴在她耳朵邊上大聲問:“阿莫怎麼了?他受傷了嗎?上不來嗎?”

此時卓伊拉的神情,像極了馮玉告訴阿莫“女孩先打到男孩”時,阿莫露出的神色。

就是覺得她很怪,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關心這些。

見這姐姐還在這沒事人一樣,馮玉也不跟她客氣了,反正這地方女尊男卑,她現在才是天龍人!

她直接推了卓伊拉一把,大喊:“問你話呢,你耳朵聾嗎?!”

卓伊拉霎時眼睛一睜,麵露凶相,但或許是因為阿莫說的“春驕節女人們不鬥毆”,所以她並沒有還手。

斂一斂神情,話還是回了:“他沒事。他是想獵虎尾。”

“獵虎尾?他打得死那麼大一隻老虎?”

說時遲那時快,老虎又“啊嗚”一聲撲了上來,卓伊拉揮動著手上的大鐵球重重一擊。

嘴上說:“老虎也快不行了。”

啊,原來是這樣?

確實老虎不管追著誰跑上來,最後都得挨一下子,到現在白色的虎頭已經鮮血淋淋,一隻眼睛好像也被打瞎了。

受過自然環境教育的馮玉,一時不知自己該心疼男人還是心疼老虎。

而且她說什麼來著,女人畢竟還是仁慈的,她眼睜睜看著卓伊拉一邊收回鐵球,一邊“嘖”了一聲:“差一點。”

確實是差一點,馮玉看得出她是往老虎的另一隻眼睛上捶的,隻是老虎一偏頭打耳朵上了。

她是想著把老虎完全捶瞎,阿莫就好下手了。

這怎麼還帶有外援的呢……

卓伊拉下手格外狠,老虎直接被一錘子掀到了坑洞底部,哀叫一聲倒在血水裡喘息著。

見此場景,阿莫終於開始行動了。

坑洞裡的狼已經死絕了,男人跑得還剩三個。

其中一個男的不知道是沒力氣了還是受傷了,明顯行動不太靈活,最後撿漏了一條被老虎咬死的狼尾,蹭蹭地也上去了。

這時候誰成家了誰沒成家,已經不再那麼要緊,剩下的就是男人與虎之間的博弈。

見老虎已經倒下,阿莫和另一個膚色黝黑的男人都從暗處出來,伺機而動。

虎尾隻有一條,所以他們是對手,但麵對一隻還有行動能力的老虎,他們又是隊友。

二人對視一眼,點一點頭,一左一右開始包抄老虎。

窪地上空的皮鼓捶得震天響,節奏間還有了幾分韻律美,給這原始的儀式更加幾分神聖與震撼。

馮玉站在高處,看得眼睛都不敢眨。

隻見阿莫繞到老虎臉前去,用手上一把長劍敲響坑底的石塊,吸引老虎的注意力。

那殘虎受了驚,喘息著抬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喉嚨裡發出低吼。

馮玉“唰”得一下就抓住了卓伊拉的手,把卓伊拉驚得眼珠子快掉出來。

但她根本就沒意識到,隻看著黑皮男也伺機接近虎尾,然後一把抓住!

眾人皆驚呼,但那老虎立刻被惹毛了,跳起來調轉頭尾,一步步逼近黑皮男。

此時機會就到了阿莫這裡,他也探手探腦地去割老虎尾巴,卻同樣在觸到虎尾得一瞬間被老虎躲開,隻能再次應對那駭人的虎頭。

馮玉哭腔都要出來了:“真的沒關係嗎?真的不會死嗎?他要是被咬死了怎麼辦啊?”

卓伊拉:“鬆手!你給我把手鬆開!”

下麵二人一虎就這麼調轉了幾個來回,老虎似乎也意識到這兩個人在“戲耍”它,索性長嘯一聲,怒極地隨便挑中一人撲將上去。

它選擇了黑皮男。

阿莫瞅準機會疾跑兩步,一把抓住了老虎的尾巴根,手起刀落斬下了雪白帶黑紋的,好漂亮一條白虎尾!

圍觀眾人為他高聲喝彩,他也在那一瞬間麵露喜色。

但是斬下虎尾還沒有結束,活著上來才是結束。

老虎在血水裡反身躍來,“嗷嗚”就是一口,好在阿莫足夠靈活,險險跳開,老虎隻從他腰間扯下一條狼尾。

而黑皮男似乎是被咬中了胳膊,捂著手臂在地上磨蹭著後退,等看清虎尾已被斬下,他也不再久留,立刻爬起來沿著斜坡上去了。

偌大的場地內,終於隻剩下一人一虎。

那老虎沒給阿莫任何喘息的機會,向著他連續幾個猛撲,即便他身體再好也不可能次次躲過,很快被撲倒在地!

鼓聲又起,人們也興奮地吆喝起來,還夾雜著一些戲謔的口哨聲,好像眼前的場景除了血腥廝殺以外,還多了一重特彆的香豔意味——衣著幾近透明的健美男子,被壯碩有力的白虎壓在地麵,苦苦掙紮。

但阿莫遠比人們想的頑強,他從後腰抽出自己的匕首,一下下紮在老虎的脖子上,迫使老虎鬆了口。

然後奮力從老虎身下爬出,踉蹌著開始往斜坡上跑。

其實這個時候他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也不是往馮玉這兒來的,但馮玉見狀立刻把卓伊拉的手一甩,擠出人群就往阿莫爬上來的方向跑。

她想的是如果她在上麵,還能伸手拉阿莫一把,說不定就差這一下子。

那段路好像有十萬八千裡那麼長,馮玉的兩腿倒騰得跟灌了鉛一樣慢,而當她到了阿莫的正上方,再次擠進人群時,她看見阿莫真的還差一點點就……

他真的被老虎拽了下去。

“啊——!”馮玉慘叫一聲,好像被咬的是她。

阿莫的匕首在掙紮間甩脫了手,隻能用拳頭一下一下打著老虎的傷處。

但那老虎沒有絲毫要鬆口的意思,仍是死死咬著阿莫的肩胛,咬得阿莫神情痛苦至極,拳頭也一下比一下揮得無力。

馮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她仿佛本能一樣快走兩步滑到斜坡上。

然後當著全場的麵,用儘全力開始暴打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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