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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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玉現在沒工夫細尋思這個男人,以及之前那幾個喂水吻。

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離開刑房,穿得這麼隆重大概率是要被帶出監牢,她得專注記路線,這樣下次再被關進來,說不定就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出了刑房是一條長廊,兩側依然是土牆,連扇窗也沒有,隻有牆上的鐵架上燃著炭堆。

長廊儘頭有一小小廳室,放著桌椅板凳,桌上堆滿羊皮卷,像是獄卒們的“辦公場所”。廳室的牆上掛著幾件獸皮外衣,自然不及馮玉的大氅氣派,卻也能躲避一番風寒。

架著馮玉的獄卒們把她往地上一丟,各取了一件外衣下來穿好,又粗手粗腳地攙起她,轉而走上一道上行階梯。

馮玉數著自己拐了六道彎,往上走了三層,耳邊已能聽見嗚嗚的風聲。

麵前是用厚重獸皮縫製的門簾,特意用木架支起一點,是為了內部有充足氧氣。

隨著獄卒伸手撩開門簾,刺骨的寒風便直向馮玉麵部襲來——她算是知道為什麼要給她裹這麼嚴實了,這鬼地方零下20度肯定是有的。

再抬頭一看,四下裡白雪茫茫,隻偶有幾處雪化了,露出乾枯的草皮。

所以她一直待的竟是個地牢,向上爬了三層才到平地。

如此開闊的景象讓馮玉不由得心慌,就好像被放逐到荒郊野嶺一般……不過本來好像也就是這樣。

獄卒們很快牽來幾匹壯馬,仔細一看其中一匹後麵還拖著個板車。沒等馮玉反應過來,人就被扔在了板車上。

那幾個獄卒一邊各自上馬,一邊還互相嬉笑著:“聽說很多中原人連騎馬都不會,原本我還不信呢,打從見了馮大人這小身板,才知道天下之事無奇不有啊!”

馮玉沒回這話,隻是躺在那裡看著蒼白的天空。

卻聽另一獄卒接話道:“她倒是會騎馬。來的那日我見著了,騎了匹乾瘦的中原馬走在最前頭。不過真要是把咱們的烈馬給她,我估計她騎不來。”

又有人奚落:“馮大人在中原那叫文官,什麼騎馬啊、舞刀弄槍啊,那是粗鄙之事,馮大人可不稀得乾。人家中原大官出門那可是要坐轎子的,聽說腳都不能沾地——哎,是不是這麼說啊馮大人?”

馮玉哪知道這個世界的中原是什麼樣子,依舊躺那兒不吭聲,任由這群獄卒高聲取笑。對於她來說,隻要不再打她,笑她兩聲算得了什麼。

幾個獄卒很快也覺得無趣了,整理行裝準備啟程,口上喚一句“馮大人坐穩了啊”,便皮鞭一甩駕馬而去。

路程並不遠,但馮玉被扶下板車時已經奄奄一息。

這道路怪石嶙峋,馬兒又烈,有好幾下她整個人都跟著板車一起飛了起來,像是玩了場毫無安保措施的極速飛車。

有時候馮玉覺得這些人根本不擔心把她弄死,或者就是她們對人命的扛造程度有什麼誤解。

終點站像是一處營地,紮滿了大大小小的淺藍色帳篷,帳篷上還繡著古怪圖騰。

不過沒等馮玉細看,就被半拖半架著走進了離她最近、也是全場最大的帳篷。

隨著左右兩位獄卒身子一矮,馮玉也跟著跪下了。隻聽身旁獄卒中氣十足道:“喀紮,人已帶到!”

緊接著,就有一雙手叉著馮玉的胳肢窩將她從地上拎起,更是聲如洪鐘:“馮大人,久仰久仰!今日得見果真氣度不凡呐!”

毫不誇張,馮玉被這聲兒震得一臉痛苦麵具,頭都撇開了,要是她還有力氣抬手肯定要捂住耳朵。

此時她唯一的疑惑是——嗯?怎麼還是女人?

按照馮玉的推測,情況是那幾個獄卒覺得把她腦子打出毛病了,怕擔責,於是找了願意“禮待”她的部族首領來將她弄出去,這樣就算後續發現她已經傻了,也說不清到底是在誰那傻的。

那麼現在她被帶離地牢,見的應該是她們口中的“巴加布魯部首領”。這在馮玉的想象中應該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或者是個步履蹣跚的蒼老女人——即前任首領的遺孀。

而眼前這人雖然也是膀大腰圓,可分明是個年輕女性,至多不過四十歲。

在她後方、帳篷的主位處,則傳來一聲響亮的“哼”聲,似乎對這場景很是不屑。

馮玉越過麵前這人向主位處一看,嚇得差點背過氣去——那是刀疤上長了張臉啊!就算北地女人粗獷,怎麼也不能把人家的臉劃成這樣吧?真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呐!

不過馮玉暫且沒心思可憐她,她大致瞄了一眼室內布局——這是個大型帳篷,中間掛了張巨大虎皮作隔簾,虎皮後隱約能看見是間起居室,有床鋪衣架等私人用品,虎皮前則是刀疤女所坐的主位。

主位左側擺有矮幾、酒碗、下酒小菜,明顯是已經開動了;右側則也是同樣的布局,但隻是斟了碗酒,肉菜未動。

馮玉又懂了——審訊她的幾個獄卒是查庫汗部的人,現在肯定也是把她帶回了查庫汗部聚居地,那麼坐在上首的自然是查庫汗部的首領,夫人。

此地顯然也是以左為尊,居左側的應該就是巴加布魯部的首領,夫人。

至於右側的幾案,不消說就是為馮玉準備的了。

這讓她有點喪氣——雖說馮玉作為女官,可能是該先見夫人們,奈何這具身體實在已經無法支撐這個流程。她現在急需見到二位首領,商談決定她的死活去留,然後及時得到醫治,否則性命堪憂。

於是她就開口了,嘴唇蒼白,氣若遊絲:“馮某……慚愧,雖敬重二位姐姐,然殘軀敗體不能多與姐姐們寒暄……隻願儘早麵見主事之人,得一番定奪……”

話音未落,便聽那上首處“砰”得一聲,是那刀疤女驟然掀桌:“馮玉!你還當自己是什麼中原使節呢?不過是我查庫汗部的階下囚,竟敢小瞧我們二位喀紮,還妄想麵見大汗?呸,你也配!”

馮玉腿腳一軟,又跪下了。

不是,“喀紮”這詞兒到底是啥意思啊?不是首領夫人?

馮玉不過一聲“主事之人”,居然立刻被上升到了“妄想麵見大汗”的層麵,這聽起來就好像麵前這二人地位僅次於大汗一樣。

那這兩位還真是部族首領?看她們還這麼年輕……那她們老公死挺早?

馮玉腦子有點亂,不過想想亂世男人早死也正常,這兩位姐姐看身量又確實不是凡人,夫死子幼、妻代夫職什麼的,倒也不是不可能——像明末女將秦良玉就是這樣。

這麼一想,馮玉對二人的敬重又拔高了一個度,同時覺得自己就此脫險的可能性大大提升了。

嗯,就是一種強烈的,上頭有自己人的感覺。

見馮玉腿腳不便,麵前這巴加布魯部的喀紮立刻伸手扶了她起來,言語間顯然是向著馮玉的:“奇力古,馮大人此番確是代表中原昭國而來,自然認為需要大汗出麵主事,你發這麼大脾氣作甚?我早說了,像馮大人這般忠君忠國之人必當禮遇,否則我們拿什麼讓我們的勇士效忠?”

“哼!”刀疤奇力古仍是怒目圓睜,“阿那席拉,你對中原人太好了。如果我們對她們仁慈,那誰對我查庫汗三千勇士仁慈?!”

阿那席拉回頭衝她攤了個手:“成熟點朋友,彆像個野人一樣。馮大人是中原人,為中原效力何錯之有?三千勇士的死著實令人痛心,可若有朝一日桀族麵臨同種險境,我們又何嘗不希望族內有個如馮大人般的智者力挽狂瀾?”

“死的不是你巴加布魯的人,你當然……!”

“不必多言了奇力古,昨晚的阿羅加耶大會上我們十三喀紮已經進行了表決,禮待馮大人是多數喀紮的意思,也是大汗的意思。” 阿那席拉說著牽起馮玉,利落地向著那未動的幾案一抬手,“馮大人請,好酒好菜,莫要客氣。”

馮玉腦內飛快地形成了一個概念圖——

就是說,北地是桀族人的聚居地,其最高領袖被稱作“大汗”。大汗之下有十三喀紮,分彆掌管十三部落。

從阿那席拉對那三千勇士的死不太在意來看,不同部落之間有著很強的獨立性,政見也因立場不同而各有春秋。

但是這些部族又有很強的聯係,就是在定奪大事時召開“阿羅加耶大會”,在大汗的主持下,十三喀紮各自表決,最終以多數的意見為準。

於是就出現了,與馮玉有大仇的查庫汗部不得不將她釋放的局麵。

聽起來似乎是可以鬆口氣了,但以馮玉的處境,這口氣她又著實不敢鬆。她立刻謝過阿那席拉喀紮,老實巴交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因姿態過於窩囊,而引來刀疤奇力古的一聲冷笑。

這馮玉也沒辦法,實在是她內心沒有任何信念支撐,她的唯一目標就是活著不挨打。

多麼樸素的願望,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不該因為想活而被任何人恥笑,唯一有權罵她兩句的大概是死去的原主馮玉,畢竟她是頂著原主的皮囊、身份在行慫包之事。

但同樣因為她是個穿越者,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怎麼打都無法招供,所以這慫而又慫的表象下,又透著股出了奇的硬氣。

見她坐下了,阿那席拉同樣笑笑落座,嘴上不經意般:“所以馮大人還是什麼都不願說嗎?我知大人心氣高潔,自是不會再問傷及昭國命脈之事。今日我們姐妹三人得閒同飲,馮大人隻當是酒間閒話,與我們說些無關痛癢的中原往事,也算是讓我們北地粗人長長見識不是?”

阿那席拉言語輕快,話到後頭還朗聲大笑,真像是舊友相見一般。

而馮玉,她明知到現在還拖著不給她治療,分明就是在威脅她並未全然脫險。

但她卻仍是坐在原處,無力地抬一抬眼皮,用乾涸的嘴顫抖著說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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