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小伍。”
左蕭的手指在名單上點了點:“你來說。”
被點名的男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周圍人暗自慶幸的同時紛紛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名叫伍小伍的練習生扶了下耳麥,覷著左蕭的神色,因為緊張,聲音輕微結巴發抖:“我……覺得、我覺得陳旭寒唱得挺好的。”
左蕭十指交握:“挺好的?”
一聲冷笑,直接讓台上台下兩個練習生臉色慘白。
“媽呀,這個冷笑,殺了我吧。”蘇浩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個勁地搓自己手臂,朝薑顏熙小聲叭叭,“左老師是不是生氣了?”
薑顏熙點頭:“是。”
可能是因為離得近,薑顏熙能夠明顯感覺到左蕭身上的氣場變化,在聽到“挺好的”三個字的瞬間,左蕭臉色就唰得一下黑下來,跟數學老師拿到他們班模考卷子時的表情彆無二致,接下來就該把卷子扔他們頭上,然後劈頭蓋臉地臭罵他們考的什麼玩意兒。
嗬嗬。
冷笑,隻是開大的預告。
【這倆人湊在一起蛐蛐什麼呢?偷感好重。】
【我也感覺左老師生氣了,他在隔壁錄節目都沒露出過這種表情。】
【左老師惜才,他很看好陳旭寒,要是換成彆人他不會這麼生氣。】
【好困,話說78號上官真硯什麼時候表演?】
【估計兩三點吧。】
【好期待啊。】
沉默,良久的沉默。
錄影棚裡的氣氛近乎凝滯。
陳旭寒一個人站在舞台上,像個犯錯的孩子般低著頭,尷尬又無措地接受上百雙眼睛的打量。
薑顏熙都開始同情他了。
眼見氣氛不對勁,另一個聲樂老師吳雨涵出來打圓場:“伍小伍,你先坐下吧。”
伍小伍忙不迭說:“謝、謝謝老師。”
吳雨涵翻了翻手裡的資料:“陳旭寒,我記得你在國外出過道,名次還挺高,你認為以你剛才的表演,能夠讓你重新站上舞台嗎?”
陳旭寒的後背被汗水浸透,他搖頭:“不能。”
他閉了閉眼睛,有汗水淌進他眼睛裡,鹹澀得發疼。
吳雨涵歎氣,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詞:“說實話,你的表演,讓我很難想象你是一個有過兩年出道經驗的練習生。”
左蕭則相對直接:“出道兩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跑了多少次調你數過嗎?”
“這是選秀,是競技!忘詞、進錯拍,這些低級錯誤應該出現在這種專業的舞台上嗎?”
“出道之後就忘了歌該怎麼唱了嗎?你到底有沒有練習?”
“我現在很懷疑你的態度和能力問題。”
陳旭寒的頭越埋越低:“老師對不起。”
左蕭不留情麵地說:“緊張不是借口,實力不行就是不行,d,下一個。”
全場嘩然。
“d……不至於吧……”
“是啊,這也太低了。”
“我以為至少是b的。”
《星2》延續了《星1》的部分賽製,初舞台表演一共分為五個等級,a、b、c、d和f,其中d代表的是deficient,是倒數第二等級,遊走在及格線的邊緣,隨時麵臨淘汰。
陳旭寒的表演瑕疵頗多,但還是在好聽的範疇之內,因此很多人覺得他最起碼能拿個c。
蘇浩鑫遺憾地搖搖頭說:“確實有點低了,不過也沒辦法,陳旭寒在團裡的定位原本就是舞擔,聲樂弱一點無可厚非,而且《心焰》難度也大,如果他不選這首歌的話,評級可能高一點。”
舞擔——男團女團的核心人物之一。
通常具有精湛的舞蹈技巧,是整個團隊裡舞蹈水平最高的人。
薑顏熙在飛機上做過功課,她托著下巴,纖濃的睫毛輕輕眨動:“既然是舞擔,那他為什麼不選跳舞?”
她記得練習生是可以根據自身能力,自由選擇表演形式的。
蘇浩鑫說:“他腰受傷了。”
國外練習生的訓練強度大,公司不把他們當人,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很多練習生還沒站上舞台,反倒先進了醫院。
出道第二年,由於長期不規律的作息和高強度的工作,陳旭寒的腰傷複發了,已經惡化到必須要做手術的程度,他不得不退團養傷,一年後的今天才回歸參加選秀節目。
陳旭寒的評級低到令人驚訝,粉絲在彈幕上為他鳴不平。
【平心而論,陳旭寒帶病上場態度已經夠端正了。】
【讓病人跟其他人同一個標準是不是有點不太公平?】
【就是,這個評級我們不接受。】
相反,陳旭寒對這個結果已經很滿足了,他如釋重負,平複呼吸,朝幾位老師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陳旭寒的英勇就義,讓其他練習生看到了導師組的高要求、高標準,也讓後麵選擇聲樂表演的人在台上瑟瑟發抖。
“早知道不唱歌了,該準備跳舞的,我跳舞還行啊……”蘇浩鑫碎碎念一陣,突然轉過頭,盯著薑顏熙問,“哎,阿硯你準備的什麼?”
薑顏熙思考:“嗯……”
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蘇浩鑫就說:“你肯定是聲樂了。”
薑顏熙:“……”
好一個自問自答。
但她還真不知道薑硯真準備表演什麼。
薑顏熙和薑硯真跟天底下所有兄妹一樣,小時候愛黏在一起,長大了就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最熟悉的陌生人,十天半個月也說不上幾句話,聊得最多的也就是什麼時候放假回家,就連薑硯真要參加節目,薑顏熙也是從她爸媽嘴裡知道的。
薑顏熙看過她哥跳舞,四肢沉得跟五百年前壓孫悟空那塊石頭似的,需要老爺爺扶他過馬路。
所以,薑硯真應該會唱歌。
當然,也不排除她哥突發奇想打一套少林拳——薑硯真上過三年武校。
普通的歌舞表演,除非是實力非凡,否則很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也容易被後期一剪沒,因此很多人就會另辟蹊徑,比如上一季《星1》,有個選手據說專門去學了魔術,初評級的時候耍了幾個小把戲,唱跳實力行不行另說,好歹刷了個臉。
思來想去,薑顏熙最後得出四個字,隨機應變。
“臥槽,那是人能做出來的動作嗎?!”
薑顏熙眼睛盯著舞台,實際思緒早就神遊天外,舞台上的人已經過了好幾輪,有人爆粗口,才堪堪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她的視線重新聚焦在舞台上,節奏密集的鼓點聲,混合著貝斯飽滿的重低音砸進她耳朵裡。
“是
eakg!程澄跳舞竟然這麼厲害!”蘇浩鑫雙眼瞪如銅鈴,一邊拍手一邊叫好,“連續三個托馬斯全旋,牛逼!”
eakg是一種爆發力極強的舞種,以高難度的地板動作著稱,舞蹈動作大,節奏快,要求舞者具有強健的四肢和腰腹力量。
而聚光燈下的男生長得瘦瘦高高,笑起來還有兩顆尖尖的兔牙,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乖巧無害的氣息,與
eakg這種充滿野性魅力的舞蹈似乎格格不入,但他卻一次又一次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托馬斯全旋、頭頂旋轉、風車……每個動作程澄都處理得極其乾淨利落。
薑顏熙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是很厲害,ktv歌手化身
eakg舞王,打破了觀眾對他電競網紅的初印象。
音樂結束,視線定格,程澄最終以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完美落地,優雅地對觀眾們鞠了一躬。
“我靠,太炸了!”蘇浩鑫頭皮像被人抓了一把,發癢發麻,“剛才那個滑步也太絲滑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程澄的表演和他眉骨上的眉釘一樣有反差,直接炸翻全場。
【雖然我不懂他跳的是什麼舞,但是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學了三年
eakg的人在此,光他那一套托馬斯全旋,就夠我截五次肢了。】
【看他長得一副乖乖仔的樣子,沒想到跳起舞來這麼狂野?!】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一直以為我們兔子是可愛掛的。】
【兔子燃爆了!】
【兔子寶寶,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本宮不知道的!】
“程澄!”
“程澄帥爆了!”
選手席上有站起來大聲喊他名字的,還有吹口哨給他應援的,在這一刻,他們仿佛忘記了這是一場競爭,而是真心實意地被一個優秀的舞台所打動。
薑顏熙被這種氛圍所感染,跟著他們一起鼓掌,程澄的表演確實非常精彩,薑顏熙不由得想起他們學校的元旦晚會,為了應付上頭領導檢查,臨時搭建了個草台班子,表演
eakg的同學像幾塊在犄角旮旯裡拎出來的爛抹布,雖然跳得爛,但至少把舞台擦乾淨了。
“哇哦,很燃啊。”麵了十幾個人,終於有個能入眼的了,舞蹈導師孫詡臉上堆笑,“你的動作很規範,幾個地板動作完成的都很輕鬆,風格還挺獨特的,這是你自己編的舞嗎?”
“是。”
孫詡挑眉,翻了翻他的資料:“你的
eakg是自學的?學了幾年?”
程澄:“大概半年。”
“半年?”
準確來說是五個月,一開始他隻是想多培養一個興趣愛好,後來公司拉他來參加這檔節目,他又練了兩個月就來了。
孫詡有點驚訝,語氣中的惜才之意很明顯:“那你很有天賦啊,怎麼不去參加街舞大賽?”
程澄聳聳肩,露出兩顆兔牙,笑得人畜無害:“報名費太貴,公司不報銷。”
【哈哈哈哈。】
【這是能說的嗎?】
【燃風娛樂出了名的摳搜。】
【可愛兔子在線罵公司。】
聲樂加試部分程澄表現一般,沒有好聽到讓人眼前一亮,也沒有難聽到讓人想捂耳朵。
一個合格的愛豆,既要會唱,也要會跳,隻是一方麵出色還不行,因此對於程澄的評級,導師們爭議不小。
經過一番舌戰之後,程澄的最終評級是a。
也是全場首a。
四周又是一陣抽涼氣的聲音。
“半年
eakg自學成才,我要跟這種人比嗎?”
“跳舞跳舞比不過,唱歌唱歌也比不過,我到底來乾什麼?”
自取其辱罷了。
出道希望愈發渺茫,蘇浩鑫連連歎氣,扭頭想在好兄弟身上找找認同感,結果薑顏熙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緊張擔憂的神色,反而有種老藝術家的鬆弛感,仿佛她屁股下麵坐著的不是選手席,而是一把太師椅。
這正常嗎?
蘇浩鑫憋不住問:“你一點也不緊張的嗎?”
薑顏熙:“緊張啊。”
f班的人快到一半了,她害怕還沒輪到她就沒位置了。
蘇浩鑫拍了拍薑顏熙的肩膀,也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打趣說:“沒事,今年淘汰了明年再來唄,而且咱也不算白來,錄一個月節目就能拿兩千塊呢。”
每個月,節目組都會給參加錄製的練習生發放補貼經費,算是他們的通告費。
薑顏熙扭頭看他:“稅前稅後?有五險一金嗎?”
蘇浩鑫一愣:“肯定是稅前啊。”
還得扣240的稅,實際到手隻有1760。
“至於五險一金……”
蘇浩鑫眨巴眨巴眼睛:“那是什麼?”
“………”
那就是沒有了。
薑顏熙唇角抽了抽:“去飯店洗盤子一個月都還有三千。”
蘇浩鑫:“……”
好刻薄的嘴。
他要破防了。
薑顏熙還補刀:“月薪兩千。”
“狗都不乾。”
蘇浩鑫隻能苦笑。
他也好想這麼刻薄地活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