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車停好,陸白來到涼亭,一老一少隔著棋盤相對而坐。
陸白低頭的瞬間,一陣呲牙。
冬天,早上零下二十多度,這涼亭的凳子冰冰涼的,誰有病啊,跑到涼亭裡坐著下棋。
陸白並沒有在網上找到王明海的照片,就是因為大冬天看到一個老頭坐在涼亭裡,才猜到了老人的身份。
在這裡攔住自己,用意已經很明顯了,就是不準備讓自己進門。
抬頭看向老人,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臉色紅潤,氣質儒雅,年輕時也絕對算是帥氣逼人,老人坐在那裡,身體筆直,一雙暗沉的眼眸中,精光閃閃。
陸白看過老人的資料,1942年生人,今年68歲,但精神狀態還是非常不錯的,要不然也不能大冬天的跑到外麵涼亭裡見客。
此時王明海也在觀察陸白,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明眸皓齒,長的人模狗樣的,是挺好看。
特彆是陸白那雙眼睛,乾淨透亮,給人的第一感官其實很不錯。
要不然,也不能騙到自己外孫女。
“小夥子,你叫什麼?”王明海笑嗬嗬的問道。
“陸白。”
“跟老王家那外孫女是同學啊。”
“是的。”
“就沒有彆的什麼關係。”
“有。”
話音剛落,陸白瞬間就感覺周身有一股殺氣彌漫。
還挺唬人。
“處男女朋友了吧,怪不得都請你上家來了,小夥子眼光不錯。”
“大爺,你誤會了,我跟陳錦書不是男女朋友關係,除了同學之外,我們兩個就是單純的合作夥伴,我現在做了點小生意,陳錦書跟我合夥。”
“小夥子我看你年紀也不大,這個歲數就開始做生意了,有出息。”
“也不是什麼大生意,但也不算胡鬨,就是有了個想法,想試試看。”
“小夥子,你這麼一說我還挺好奇的,跟大爺說說。”
“我在籌劃做一個教育網,大爺你知道我現在正在上高三,馬上就要高考了,前段時間我媽說趁著寒假要拿錢給我補課,就二十天,光補課費就要一萬塊。
大爺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爸媽就在山上街那裡開了個水果店,起早貪黑,一個月也就能賺個一萬塊,這二十天光補課就得一萬塊,實在是太多了。
一下子讓他們拿出來那麼多錢,我媽估計心疼的都在滴血,但她為了讓我不被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比下去,還是咬牙拿了。
後來我一琢磨就想著做一個教育網站,請一些老師,把高中那些重點知識,重點類型的題錄製出講解視頻,免費給高中的學生們看,這樣就可以方便很多像我或者比我家裡條件還差的學生去觀看學習,我不求幫助很多很多人,就希望那些願意努力,願意學習,但家庭條件又很一般的學生能夠多一點進步的機會。”
王明海聽著陸白真誠的表述,心裡有些震動。
這些年,華夏經濟增長迅速,這也帶動了不少教育機構的蓬勃發展,教育形態因此也開始變得畸形,補課橫行,就連在校的老師都抵不過利益的誘惑,不少老師都開始私下開辦補習班。
教育是一國之根本,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當教育開始被資本綁架,整個教育的初心就變了。
王明海對這種風氣早就非常不滿,今年開會他就提出過整治補課橫行的提案,但因為其中牽扯的過深,所以就算他的提議得到了一些采納,但要出台具體的文件可能還需要一些年。
隻是令他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年輕人竟然會有跟他相同的想法。
“小夥子說的不錯,但你既然要創業,你的初衷肯定還是為了賺錢不是嗎?”
“大爺,我要說我做這件事的初衷真不是為了賺錢,不知道你信不信。”
“不是為了賺錢,那是為了什麼?”
“我隻是希望給那些家境比較貧寒,補不起課的學生們提供一個平台。
每個人從出生的那天開始,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公平的,就像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而有的人辛苦一輩子,也隻能當牛做馬,這是沒人能改變的事實。
但是在教育這件事情上,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有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
對於每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學生來說,這可能就是他們一輩子的機會。”
少年說話的眼神明亮,這一刻,王明海在陸白的身上感受到的隻有真誠,不管是不是演出來的,但這一刻王明海信了。
“小夥子說的不錯,來咱們下棋吧。”
“大爺,這象棋我不太會,但我多少能陪著你下一盤,就當打發時間好了。”
陸白是真的不太會下象棋,但常規的馬走日象走田,陸白還是懂的,起手陸白也會,炮二平五,馬二進三,那不是有手就行。
可走著走著,陸白就丟個炮,走著走著,陸白就丟一個馬。
下了幾十步之後,陸白的棋盤上除了象士,就剩兩個兵了,從這就可以看出,兩個人的棋力比兩個人的年紀都要懸殊。
很快第一局,陸白就被將軍將死。
第二局,依舊是如此。
“小夥子,你就剩一個老將了,這局你又輸了。”
隻見陸白拿起棋盤上他最後一個老將,突然就像是給他按上了翅膀一樣,直接飛到了對麵老帥的麵前,“將軍。”
“大爺,我將軍了,你輸了。”
王明海懵了,他跟不少老頭下棋,悔棋是常有的事,但他沒見過這麼玩的,直接拿著自己的將找自己來對帥的。
“小夥子,這象棋是有規矩的。”
“誰規定的。”
“這可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
“大爺,你覺得老祖宗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就算到了今天,所謂的規矩就一定是規矩?再說了,這規矩不就是讓人打破的嗎。
以前,少女還會裹腳呢,現在有嗎?”
王明海看著陸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行,這局就算你贏了,咱們再下一局,一局定勝負,你不可以再像這局這麼下了。”
“大爺,可以。”
第三局,陸白剛開局就被吃了一個車,然後他又跟王明海對了一個車,棋盤上兩個車都沒了,可就在王明海低頭走棋的時候,陸白的兩個車突然在王明海的棋盤上複活了。
沒錯,陸白把王明海吃掉他的兩個車又放到了棋盤上,大喊一聲“將軍。”緊跟著就來了一句,“老爺子,這回我又贏了。”
王明海抬頭看著陸白眉頭微皺,而陸白也笑嗬嗬的跟他對視著 ,這一刻兩個人通過眼神,像是在不斷的交流著。
第一局棋,陸白是在衡量兩個人的棋力差距,發現差距很大之後,第二局棋陸白就開始劍走偏鋒,他用他那種不講理的下法逼著自己認輸。
他棋力那麼高,歲數那麼大,欺負一個少年,不應該吧,讓一局,那就讓一局。
他在賭自己要臉,而他自己偏偏一點臉都不要,然後他就贏了。
第三局,陸白則是徹底打破了棋盤上的規矩,王明海也不知道陸白想通過這局棋告訴自己些什麼,但總是和絕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的。
因為他從沒見過人這麼下棋的,就算是後來的陳明輝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需要依靠他了,但在棋盤上還是規規矩矩的。
在王明海看來,好,但也沒那麼好,因為他一眼就能看到頭。
至於眼前這個少年,王明海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劍走偏鋒是真的,但少年那彆出心裁的手段,還是讓老人極為驚訝。
棋哪有這麼下的 。
“小夥子,這麼贏,勝之不武吧。”
“大爺,你就看現在這棋盤,難道不是我贏了嗎。”
王明海看著兩個車一個將軍一個卡住自己走棋的方向,悶頭沒吭聲。
看棋盤上的落子,確實是陸白贏了,但過程不是這樣的 啊。
二樓窗台上,陳錦書正站在窗戶邊看著陸白和她 姥爺,看兩個人正在對視著,陳錦書緊張的不行。
“姥姥,姥姥,你看我姥爺是不是在那欺負我同學。”
“不行,我得下去幫幫他。”
“錦書,彆衝動,如果你同學連你姥爺這關都過不去,你還想著他能過你爸媽那兩關嗎?”
“哦不是,不是姥姥,我們兩個就隻是合作夥伴。”
“姥姥懂。”
“姥姥,你不懂。”
“那你還要不要下去幫忙?”
“要不,我再看看。”
“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