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手裡拿著一部嶄新的手機。
純白色的機身,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連品牌標誌都被刻意抹去——他不想讓這部手機喚起她任何不好的記憶。
手機通訊錄裡隻有寥寥幾個聯係人:
林小滿
蘇爸
蘇媽
蘇章傑
沒有他自己。
甚至連“顧沉舟”三個字,都不敢存進去。
他低頭看著手機,指尖輕輕摩挲著屏幕,像是在觸碰某種遙不可及的東西。
最終,他輕輕推開病房門,將手機放在蘇晚晴的床頭櫃上,然後無聲地退了出去。
蘇晚晴醒來時,窗外正下著雨,九月秋雨綿綿,帶著一絲冷意。
雨滴輕輕敲打著玻璃,像某種無聲的催促。她的視線緩緩掃過病房,最終落在床頭櫃上——那裡放著一部陌生的手機。
純白色的機身,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安靜得像一個無言的禮物。
她伸手拿起它,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屏幕時,心臟莫名地顫了一下。
——沒有密碼。
輕輕一劃,屏幕亮起,乾淨的界麵上隻有最基礎的幾個應用。她點開通訊錄,裡麵隻有四個名字:
林小滿
蘇爸
蘇媽
蘇章傑
沒有他。
甚至連“顧沉舟”三個字,都沒有留下。
蘇晚晴盯著屏幕,呼吸不自覺地放緩。她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畢竟,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遠離他,不再被恐懼支配,不再被記憶折磨……
可為什麼,胸口會這麼悶?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眼眶微微發熱。
窗外的雨聲漸大,水滴順著玻璃滑落,像某種無聲的哭泣。
蘇晚晴攥緊了手機,坐在床邊,手指緊緊攥著被單,她對著手機登錄自己的微信,那裡麵有顧沉舟。
像是鼓足了勇氣,她逼著自己心平氣和的發送了語音,這是她進入醫院以來,第一次和顧沉舟對話。
當語音在隔壁觀察室響起時,顧沉舟覺得連空氣都凝固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刺進顧沉舟的耳膜——
蘇婉晴:顧沉舟,我們分手吧。
顧沉舟:理由。
簡單、冷靜的兩個字,連標點符號都規整得像公文。
可蘇晚晴的眼前卻突然閃過他站在病房外沉默的側影——他每次壓抑情緒時都是這樣,冷硬得像塊冰。
蘇晚晴:你知道理由。
顧沉舟:我不知道。
蘇婉晴:我們分手對彼此都好。
顧沉舟站在單向玻璃看向背對著她的蘇婉晴,下頜線繃得極緊,眼底翻湧著壓抑的暗色。
"哪裡好?"他反問,聲音低沉。
“分手的話我不再需要強迫自己麵對你,不會再因為看到你就應激發作。"她條理清晰地列著理由,像在分析一道數學題,"你可以回華爾街做你該做的事,而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
顧沉舟冷笑:"你覺得我在浪費時間?"
"難道不是嗎?"蘇晚晴回複信息的手都在發抖,"你每天隔著玻璃看我,遠程操控金融市場,兩邊都很辛苦——"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胸口劇烈起伏,沉默在兩個房間裡蔓延。
過了很久蘇晚晴再次發送:如果我永遠好不了呢?如果我一輩子都怕你呢?
顧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就一輩子不見麵。"他回複,"我每天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等你哪天不害怕了,再走到你麵前。"
蘇晚晴的指尖微微發抖。
"你瘋了" 她不同意顧沉舟變變得這麼卑微,"顧沉舟,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什麼選擇?"他扯了扯嘴角,"讓你接受催眠,忘掉一切?"
蘇晚晴一怔。
顧沉舟的眼神暗了下來,像是某種困獸最後的掙紮:"我可以讓你忘記那晚的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然後呢?"蘇晚晴知道,這是天方夜譚,他問多喬納森,第二種方式治療,催眠雖然會讓她忘記那段痛苦的記憶,但是當記憶錨點裡的人反複出現,再一次被喚醒記憶的話,她會變成徹底的瘋子,思維不受控製,現實和夢境的錯亂會打亂她的思維神經,到時候這種不可逆的傷害才是最致命的。
"等我某天突然想起來,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顧沉舟僵住。
"喬納森說過後果,不是嗎?"她苦笑,"記憶錨點被強行喚醒的人,會分不清現實和幻覺到那時候,我就真的毀了。你想賭一賭對不對?賭我那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和你百分之十的幸福。"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下來。顧沉舟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最終頹然垂下。
他當然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催眠是飲鴆止渴,是拿她的未來賭一個虛幻的可能。
可他還能怎麼辦?
看著她一次次因為自己而崩潰?看著她明明愛他卻不得不推開他?
"蘇晚晴。"他聲音沙啞,"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陽光落在兩個房間的地板上,劃出一道道涇渭分明的線。
她在這頭,他在那頭。
近在咫尺,卻像隔著一整個宇宙。
最終,蘇晚晴輕聲說:"放手吧,顧沉舟。"
"分手才是我的解藥"她頓了頓,"也是你的。"
顧沉舟站在單向玻璃看向病房中她的背影,雖然瘦弱,卻有一種極致的病態美,好像又戳到他某根不可言說的神經線了,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不。" 他說,"你是我的病,也是我的藥。"頓了頓,他繼續發送語音,不再是文字:"所以我寧願病死,也不會戒掉你。"
蘇晚晴:我看到你就會應激,聽到你的聲音就發抖,我們這樣互相折磨有什麼意義?
她的指尖用力到發白,仿佛這樣就能把疼痛從身體裡擠出去。
顧沉舟:那就治好它。我陪你慢慢熬。
蘇晚晴:顧沉舟,你清醒一點!
她的眼淚砸在屏幕上,模糊了視線。
顧沉舟:蘇晚晴,這就是你真正的選擇對吧?
顧沉舟:你選擇了逃避,你覺得離我遠遠的就萬事大吉了。
顧沉舟: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愛我嗎?
顧沉舟:你敢說從前那些你都能真的忘掉嗎?
聽著他近乎祈求的語音,蘇婉晴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開始發黑。
顧沉舟:你之所以不肯接受催眠是不是也害怕忘記我?
這句話像閃電般劈開她的偽裝。蘇婉晴沒有回複,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沉舟:我知道暴露療法讓你很痛苦你能不能為了我,為了我,試一試?
顧沉舟:蘇婉晴,我求你不要做懦夫,我們一起麵對。我是真的愛你。
最後一條語音消息彈出來時,她的手指不受控製的撫摸著手機屏幕上顧沉舟的微信頭像。
顧沉舟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明顯的哽咽:我求求你了蘇晚晴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哭。
真正意義上的,成年後的顧沉舟,哭了。
手機從指間滑落。蘇晚晴蜷縮在病床上,拉起純白色的床單把自己包裹住,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爸爸在在村外把圍攻她的野狗趕跑時,也是這樣沙啞著聲音說:"晴晴,下次彆亂跑了。"
他和爸爸一樣,麵對脆弱的她,他們比她更難過。
就是現在,他在求她不要放棄他。
顧沉舟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單向玻璃,手機屏幕還亮著他們之間的對話。他知道自己在賭,賭她舍不得,賭她還愛他,賭他們之間那些真實存在過的溫暖,比恐懼更有力量。
而病房裡,蘇晚晴顫抖著伸出手,在對話框裡輸入又刪除,最終隻回了一個字:好。
顧沉舟喜極而泣,差點想衝進病房抱住藏在床單下的蘇婉晴,謝謝她選擇再愛自己一次。
過了十分鐘,蘇婉晴的信息再次發送。
“我想出院,你想想辦法,我知道你可以辦得到。”
沉默良久,顧沉舟終於開口:“……好,如果你真的不想住在這裡,我安排出院。”
蘇晚晴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
“但有兩個條件。”他聲音低沉不容反駁,“第一,醫療團隊必須隨時待命,舒緩藥不能停;第二,監測手環24小時佩戴,每天定時檢查。”
蘇晚晴抿了抿唇,最終回複:“……好。”
她不想再待在醫院了。這裡的牆壁、消毒水的氣味、甚至窗外的樹影,都讓她很不開心。她想回家,想回到那個自己很喜歡的房子裡,房子裡都是自己喜歡的家具,喜歡的擺件和讓她安心的環境。
隔壁觀察室裡,顧沉舟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在地。
他的手機還在震動,是華爾街的第十七個未接來電。做空日元的項目剛推進到第一階段,沒有他坐鎮,整個團隊群龍無首,可他現在哪還有心思管這些?
就在剛才,蘇晚晴要跟他分手。
她差點不要他了。
這個認知讓他心臟抽痛,呼吸都變得困難。他抬手按住胸口,仿佛這樣就能緩解那股悶痛,可毫無作用。
他們明明離得那麼近,她在病房裡,他在病房外,不過一牆之隔。
可心卻像隔了天涯海角。
最終,顧沉舟還是撥通了華爾街的電話。
“第二階段項目書發我郵箱,今晚我會看完。”他的聲音冷靜得不像話,仿佛剛才那個瀕臨崩潰的男人不是他,“所有決策今晚會議統一回複。”
掛斷電話,他撥通了喬納森的電話,商量蘇婉晴出院之後的具體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