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涼月色朦朧的映照在大啟皇宮的絳雪軒中。
宮女盈翠小跑著進來,氣喘籲籲,“主兒,鳳鸞春恩車來了!皇上突然召幸,您卻來了月事,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如實稟報婉拒?”
妝台上的銅鏡映照著女子姝麗的玉顏,手持牛角梳的昭嵐悠悠的梳理著微微卷曲的如緞青絲,不疾不徐,
“慌什麼?女人每個月皆有身子不便之時,餘嬤嬤交代過,皇上若在這個時候召幸,千萬不能拒絕,可以用避火圖上所寫的另一種方式侍奉他,滿足他。”
盈翠震驚之餘,小臉煞紅,“可您貴為安國公主,便得矜持體麵,怎能在來葵水之時還去伺候男人?”
崔嬤嬤不屑瞥眼,小聲嘀咕,“她算哪門子公主?不過是個冒牌貨,倒也不必裝高貴。”
話音才落,一記響亮的耳光驀地落在崔嬤嬤的左臉,她震驚抬眸,但見昭嵐已然行至她跟前,
“啟國皇宮,豈容你口無遮攔?念你是公主的奶娘,我才留你在宮中,你年紀大了,死不足惜,彆坑害其他的安國人!”
吃痛的崔嬤嬤想反嗤,但一想到三王子,終究還是忍住了。
昭嵐的確不是真公主,她的臉被人一刀刀的劃爛,容顏儘毀,安國使團的神醫救下她,修複她的容顏,條件則是讓她頂替逃婚的公主,前往啟國,換回戰敗被俘的安國三王子。
假冒公主可是死罪,她本不該冒險,但她的仇人在啟國皇宮,她隻能頂著昭嵐公主的名號入宮和親,得到榮寵和權勢,方能報仇雪恨!
然而她入宮月餘,一直沒被翻過牌子,連個封號都沒有。聽聞下個月堯國使團也要來啟國,好似也要送來一位公主,意圖和親結盟。
一旦啟國皇帝決定跟堯國結盟,安國就會被踢出局,而她這個公主也會被遣送回去。難得皇帝今晚召見,她必須得把握住,儘快得個位分,正式結盟,她才能留在宮中,執行複仇計劃!
打定主意後,昭嵐吩咐盈翠為她整理儀容,戴上一麵紗巾,而後踏上了鳳鸞春恩車。
到得寧心殿外,昭嵐纖指微抬,搭著宮人的手背,踩著馬凳下得馬車。
小陸子請她留步,而後進殿通傳,“啟稟皇上,安國公主求見。”
端坐於髹金龍椅上的皇帝趙啟越正在翻看奏折,入鬂的長眉墨如峰巒。皇帝並未抬眼應聲,立在一側的怡妃斂去笑意,鳳目微凜,睇了小陸子一眼,
“沒看到我正在跟皇上討論要事嗎?讓她候著。”
小陸子心道皇上先召見安國公主,怡妃是後到的,公主到場,他自然得通稟,否則皇上怪罪起來,他擔不起這個責啊!
趙啟越抬眉掠了怡妃一眼,“立得久了累了吧?坐龍椅上歇一歇。”
皇上這般關心她,怡妃深感欣慰,但她一抬眸,發現皇上神情嚴肅,眸色淡淡,瞧這情狀,倒不像是關切,而像是警示。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累,父親打了勝仗,臣妾一時高興忘了規矩,僭越了,還請皇上恕罪。”
趙啟越沉聲道了句“宣”,小陸子立馬出去傳話,“宣公主進殿”
昭嵐輕提裙擺,緩挪蓮步,入得寧心殿,而後將右手抬至心口處,向皇帝行蘭花指禮。
怡妃見狀,柳眉微蹙,揚聲提醒,“入鄉隨俗,你既入了啟國皇宮,就得行啟國的禮數,以免亂了規矩。”
乍聞熟悉的聲音,昭嵐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怡妃側目打量,迎上那雙烏亮的鹿眼,不由心下大震!
此女的麵容被紗巾遮覆,但這雙眼睛好像她那位姐姐梁錦湘!可錦湘不應該毀容見閻王了嗎?為何她會出現在宮中?大晚上的見鬼了?
怡妃沒有見鬼,昭嵐的確是怡妃同父異母的姐姐梁錦湘。
為奪取選秀資格,外室之女出身的棠雪殘忍的拿匕首劃爛梁錦湘的臉,還將她拋至荒野。前世梁錦湘被毀容之後逃回都城,打算控告棠雪,然而棠雪貴為怡妃,權勢滔天,還沒等她告禦狀,就已被殺害。
含冤而死的梁錦湘魂魄不散,親眼目睹接下來這些年,棠雪母女倆接二連三的謀害她的母親和兄弟!許是怨念堆積,梁錦湘有幸重生,但有了前世之鑒,她深知硬碰硬不可取,要對付棠雪,必須假扮昭嵐公主,先站至權利的頂端!
被仇恨燃燒的昭嵐極力克製,強壓下怨念。餘嬤嬤曾教過昭嵐,伴君如伴虎,在帝王麵前,太高傲會折了皇上的麵子,太卑微又會讓皇上失去興致,而這個度該如何把握,就得她自個兒掌控。
昭嵐羽睫半抬,不卑不亢,“我入宮之後尚未行冊封禮,並無位分,那便仍舊是安國公主,行安國禮儀,循規合情。”
她的音色不重,卻擲地有聲,趙啟越長眉微挑,端坐於髹金龍椅上,打量著眼前這位青紗覆麵的安國公主。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怡妃暗鬆一口氣,這聲音並不像錦湘,看來她們隻是眼睛肖似而已。
既不是同一個人,怡妃更無需顧忌,她的一雙鳳目難掩輕藐,“你這是在逼皇上給你位分?”
趙啟越斜倚在龍椅上,修長的指節閒敲著桌麵,微勾的薄唇溢出一抹嗤笑,“啟國後宮的位分,可不是那麼好拿的,但看你們安國的誠意。朕從來不下會吃虧的棋,跟朕對弈,得先拿出你的籌碼。”
昭嵐聞聲抬眸,但見龍椅上的天子矜貴肅嚴,長眉睿目,他望向她的目光並非男人對女人的欣賞,而是出於上位者的審視,看似平淡無波,卻如幽潭,藏心斂緒。
深思片刻,昭嵐收回視線,鄭重申明,“我的籌碼是容顏。”
乍聞此言,怡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色相也能作為籌碼?你們安國人也太自大了吧?啟國美人多不勝數,後宮皆佳麗,皇上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你居然以為皇上會高看你一眼?”
昭嵐所謂的籌碼可不是指自己有多美,她這話另有深意,隻是怡妃沒聽懂罷了,她也懶得去解釋。
“我是否能入皇上的法眼,得看皇上的喜好,就不勞娘娘費心了。”
此女口出狂言,且怡妃越看她的眼睛,越覺得她像梁錦湘,心下生疑的怡妃行至皇帝身邊,嬌聲輕哼,“皇上,她們安國好不知禮,麵見聖上時還戴著麵紗,遮掩容顏,此舉是對皇上大不敬!合該讓她摘下麵紗,以真容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