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一大團黑色物體順著湍急的洪水“砸了”過來。
儘管顧幾提前喊了一句,可橡皮艇還是沒有來得及躲開,被黑團重重的地砸在船尾上,連帶著船身都開始劇烈搖晃。
“所有人抓緊了!”
救援指揮員與顧幾異口同聲地喊道。
所幸這團黑色物體隻是被水流纏在一起的樹枝堆,船身很快在駕駛員的操作下逐漸穩定,要是換成之前砸破列車的玻璃,恐怕整艘橡皮艇都要被掀翻。
突然間,一道刺目的白光劃過,像巨蟒在雲層上飛躍,幾陣雷聲響起,雨勢隨之加大。
編隊指揮員拿起防水擴音器,催促著舟艇部隊儘快撤離。
這不禁讓顧幾感到慶幸,倘若他催促中央內閣政府再慢上一步,運輸機這時就已經無法降落了,與救生員閒聊之間,他才知道印度空軍基地一共出動了9架伊爾-76和天價引進的c-17戰略重型運輸機。
既然這麼舍得下本錢,內閣政府自然不能浪費這麼好的宣傳機會。
顧幾注意到舟艇部隊中,至少有四五支橡皮艇上配備了專業攝影師,負責抓拍救援細節。
“維迪,你快看!”
法緹瑪忽然拽著他的衣袖,指著不遠處橡皮艇燈光晃過的水麵。
原來上麵飄滿了類似剛才那種枯枝和野草,偶爾還能看到一顆石子迸濺出來,就連皮劃艇邊緣也早已被渾濁的洪水弄得滿是泥濁。
顧幾一眼回頭望去,若有所思。
“看來河岸邊曾發生過泥石流。”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場洪水格外渾濁,在水中睜開眼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泥石流的形成條件往往都是地形陡峭,鬆散堆積物豐富,突發性、持續性大暴雨或大量冰融水的流出,其中粘性泥石流爆發突然、來勢凶猛,攜帶固體物含量可達80%,破壞性極大,比洪水要可怕得多。
而眼前的形態更像是稀性泥石流,以水為主要成分,粘性土含量少,固體物質占10-40%,有很大分散性,但沉積物一樣會破壞生態和交通。
顧幾立刻找到橡皮艇指揮員,讓他們儘量避開前方的火車隧道和丘陵。
“另外,我建議你們最好及時關閉並上抬船外機,改為利用船槳、竹篙劃行,眼下是在山林環境中,通道狹窄、水位不高,水中固形物又太多,很容易纏繞外掛螺旋槳或堵塞噴泵,動力係統一旦大批損壞,往後的救援可就吃力了!”
他一開始就向內閣秘書提議過,使用可拆卸外掛式動力。
一方麵是方便分拆運輸,節省空間;另一方麵,就是考慮到洪水沉積物通常含泥沙等雜質量高,水下能見度低,又缺乏航道的基本數據及航標、航燈指引,大量淹沒於水麵下的電線線纜、樹乾、土丘等障礙物以及大量漂浮於水麵上的雜物,導致水域環境極其複雜,對舟艇航行會產生極大的影響。
指揮員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方臉印度小哥。
他聽完提議,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驚訝顧幾為何會懂這麼多,下意識便問道:“你是……”
“維迪·達利,阿薩姆邦應急管理指揮部災害副專員!”
聽完顧幾的身份,指揮員這才豁然想通,原來是處理災害方麵的專家。
可他不知道的是,顧幾身旁的法緹瑪也是專家,並且專精氣象、洪澇災害,可她卻不懂這些水上舟艇搜救的知識。
事實上,縱觀整個邦災害管理部,哪怕是阿努拉格部長,也比不上顧幾如此“博學多才”。
氣象分析、製定應急響應策略、現場指揮、危機醫療急救,現在又多了一條水上救援。
簡直可以用妖怪來形容。
趁著指揮員上報編隊總指揮,顧幾則扮作沉思,暗中開始研究起氣象獎勵和任務目標。
他用意念點開獎勵。
霎時,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動態光幕,上麵顯示著一副世界局部地圖,孟加拉灣,海洋上正凝聚著大量彩色煙霧狀的氣體,最外層是白色,越向中心粉色越深,直至變成粉紅色。
“不愧是軍方數據,好詳細。”
顧幾驚訝著海軍預報模型的複雜程度,模型動態覆蓋了未來10天的天氣預報,包括海洋表麵空氣溫度,雲形成、雲移動預測,低空風預測、大氣熱通量等。
這些氣象數據可不僅僅是為了天氣預報那麼簡單。
比如低空風,對於軍方飛機、導彈、無人機精確飛行、製導非常重要;海洋表麵空氣溫度涉及到電子戰中計算大氣波導;預測雲動向,則是為了支持攻防情報、監視和偵察任務。
唯一比較拉胯的就是精度。
美國最新研發的氣象模型的單位像素精度已經可以達到3.公裡,夏國在冬奧會中更是局部實現了百米級超高精度,而印度海軍雖然是宏觀灣區預測,但精度隻有十幾公裡,還處於美國七八年前的水平。
不過這並不影響顧幾去分析熱帶低壓未來走勢。
從模型預測上來看,熱帶低壓從孟加拉國附近登陸,上下分彆輻射到印度東北部的阿薩姆邦以及西側的西孟加拉邦,也是目前阿薩姆邦下暴雨的主要原因。
隨著時間變化,熱帶低壓開始偏轉。
受大陸高山影響,阿薩姆邦的低壓帶逐漸減弱,預計兩日後降水徹底消失,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失去“右臂”的熱帶低壓在偏轉過程中,重新回到孟加拉灣,並再次在海麵上積蓄力量,大有演變成熱帶風暴的架勢。
熱帶風暴屬於熱帶氣旋等級劃分中的第二級,已經算是台風或颶風,不但降水比“幼年期”的熱帶低壓更強,風力也要更大,能達到17.~4.米/秒。
學過高中地理的都知道,熱帶氣旋一旦登陸基本都會迅速減弱甚至消失。
一方麵是因為台風登陸後失去了海洋充足的水汽供應,另一方麵,則是陸地上的阻礙物過多,高低起伏,摩擦力大,會快速損耗台風能量。
可也有一些比較特殊的例子。
比如著名的“台風之王”玉兔,重擊美國塞班島減弱後,又重新顯著加強,重回17級台風的王位,主要原因是“眼壁置換”現象,隻要完成了風眼重組,在新風眼構建完成後,台風就會有顯著的增強。
眼前的孟加拉灣熱帶低壓正是如此。
根據氣象預判,顧幾推算出重新增強後的熱帶風暴,很有可能會重點襲擊西孟加拉邦。
這也與他最初的推斷相吻合。
阿薩姆邦背靠喜馬拉雅山脈,山巒眾多,容易消耗氣旋能量,可前者地處世界最大的恒河三角洲,地勢一路平坦,完全無法阻擋熱帶風暴的強風暴雨,美國颶風災害遠比其他國家嚴重正是因為這一點,中部大平原沒有山脈阻擋。
顧幾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調出了手機衛星地圖。
可因為信號差,加上暴雨雨水衝刷,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西孟加拉邦的地形圖,按地勢形態,它被分成兩部分,北部地區擁有高落差的提斯塔河、托爾斯塔河、蘭吉特河以及默哈嫩達河流,南部地區則擁有恒河、胡格利河、汝普納拉蘭河以及達莫達爾河。
這足以證明,西孟加拉邦的水域資源都不比阿薩姆邦差,甚至還要更強。
尤其是北部地區眾多河流修建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大壩,按照三角洲平原秋冬急需農業灌溉的套路,它們一定是蓄滿了水的,倘若熱帶風暴登陸,大壩潰堤,西孟加拉邦將會爆發比阿薩姆邦更嚴重的洪災!
而西孟加拉邦人口足有一億,是阿薩姆邦的三倍!
其中更是坐擁印度第三大城市:
加爾各答!
就在顧幾陷入巨大的危機漩渦中時,救援舟艇部隊終於安全到達陸地邊緣,雖然這裡依舊有積水,但因為有丘陵的阻擋,水隻能摸過腳踝。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淩晨一點多。
很難想象,他們從9點半開始遭遇洪水襲擊,被活活困在列車裡近四個小時。
不得不感歎,人類的求生本能真的是個奇跡。
災民們歡呼雀躍地從舟艇上跳下來,根據士兵的安排,徒步趕往最近的避災中心,而一些老弱病殘則被陸軍派來的運輸車直接拉走。
“太好了,維迪,我們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了!”
法緹瑪正想跟顧幾分享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可對方隻是表情凝重的低著頭,並沒有任何回應,“維迪,維迪!你怎麼好像不太開心,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法緹瑪,這場洪水災害遠未結束,我們得趕緊找到阿努拉格部長和氣象局。”
顧幾現在還不能明說熱帶風暴將要襲擊西孟加拉邦的事情,因為在外人眼裡,他根本獲取不了印度海軍氣象中心的數據,自然也就沒有基礎論據支撐論點。
經過中央政府支援的避災中心要比之前規整不少。
放眼望去,除了密密麻麻的帳篷,還專門設立了物資中心以及指揮中心,物資包括帳篷、毯子、衣物、藥品以及最重要的食物,以大米和麵條為主。
邦政府的高級官員早已提前從指揮中心的帳篷走出來迎接慰問災民。
顧幾二人急匆匆穿過人群,找到阿努拉格。
“感謝濕婆神保佑,你們兩個終於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阿努拉格看到兩人,也忍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一個是他最得意的手下,一個是他剛收的潛力無限的人才,換誰都會舍不得,“早知道就不讓你們去押車了!”
“部長,你應該感謝派我們兩個去列車上,否則沒有維迪在,這輛列車最終結果如何,恐怕……”
法緹瑪沒有說完全部,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災民們能被順利救出來,都是顧幾的功勞!
可顧幾自己並未沉浸在吹捧中,而是麵色嚴峻地問道:“部長,這次阿薩姆邦突然爆發洪水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是大壩蓄水超標,引發潰堤麼?”
這是顧幾目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如果原因真是如此,那麼西孟加拉邦肯定也會重蹈覆轍。
隻是沒想到。
阿努拉格給出的答案並不如此。
“洪水爆發的非常突然,在你們列車被困的這段時間裡,我與農業廳部長初步調查了災害發生原因,洪水真正爆發的地點是在阿薩姆邦的東北部,位於喜馬拉雅山脈下端,布拉馬普特拉河的中上遊段。”
“好在事發時有不少現場目擊者存活下來,根據親身經曆的口述,他們形容是聽到一聲巨響,然後河流水位突然開始猛漲,水勢變得異常凶猛,以至於衝毀了原本就蓄滿水,不堪重負的大壩,造成中遊段大壩連續潰堤,才引發了這場幾十年難遇的大洪水。”
根據國際水文情報規範,按洪水要素重現期小於年、-0年、0-0年、大於0年,將洪水分為小洪水、中洪水、大洪水、特大洪水四個等級。
但顧幾好奇的卻是那聲“巨響”。
到底是什麼動靜,能在熱帶低壓登陸襲擊前,就讓河流突然猛漲。
他仔細思索了片刻。
“冰川斷裂?”
“地震!?”
顧幾與法緹瑪同時開口。
阿努拉格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你們兩個都很有經驗,阿薩姆邦背靠喜馬拉雅山脈,巨響引發河流異常,這兩種可能性最大,不過事發時,當地居民、軍事基地,以及邦地區震監測中心都未察覺到地震活動性,我認為維迪所說的‘冰川斷裂’,可能性更大!”
冰川斷裂這個理由倒也解釋得通。
畢竟喜馬拉雅山山脈上常年積雪,冰川覆蓋層非常厚,大片的冰川斷裂砸下來,的確會引發河流水位突然暴漲。
隻不過……
“部長,河流大壩的事情不是應該歸水利部長管嘛,為何需要農業部長出麵配合?”
“水利部長與首席一樣,在洪水爆發時,也一起失蹤了,目前警察廳和消防局還沒有他們的消息,恐怕……”
阿努拉格歎了口氣,沒敢再講下去。
現在距離洪水爆發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這時候還找不到人,顯然是已經遇難了。
“哪位是維迪·達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