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人帶瘟種,一並燒成琉璃淨世!"
鐵麵武將的槊鋒在血月下凝出一點土黃罡氣,如毒蛇信子鎖定婦人懷中背裂滲漿的阿寶。數十張強弩嗡然張緊,淬金箭簇的寒芒織成天羅地網,將墨痕、瘟母與絕望的婦人死死釘在懸壺濟世的殘匾陰影裡。
風卷過藥鋪廢墟,揚起混著焦臭與丹毒的塵灰。墨痕左頰玉殼裂隙深可見骨,血珠混著石屑滾落頸窩。羅盤在臂上灼燙哀鳴,磁針死死釘著東北涿鹿,針尾卻因阿寶體內異變的瘟種而高頻震顫,牽扯著他每一根瀕臨玉化的神經。
不能退!身後是吞噬流民窟的腐沼,身前是斬儘殺絕的槊鋒。
"放!"鐵麵人揮槊如令。
機括炸響!數十點金芒撕裂夜霧,箭簇破空聲尖嘯如鬼哭。箭網未至,罡氣已壓得婦人癱軟在地,懷中阿寶背脊熒綠漿液受激沸騰!
墨痕眼中戾氣炸裂。不退反進,左足猛踏滿地狼藉的藥渣!刻刀反握,刀尖蘸著自己頰上淌落的血石混合物,閃電般插入左臂羅盤"震"位凹槽!
"滋啦——!"
刀身過電般劇顫!血與石屑在陰陽魚旋鈕上灼燒出刺目青煙。羅盤邊緣"木"針碧芒瘋漲,瞬間壓過金、火二針!強行逆轉五行,木氣過載反噬!他左肩至肘部皮膚"劈啪"綻開蛛網狀瑪瑙裂紋,翠綠木靈輝光從裂痕中透出,如古樹根須鑽破石皮!
"乙木引雷,震為蒼龍!開——!"嘶吼混著血沫從石化的齒縫迸出。
刻刀拔出羅盤的刹那,刀尖牽引暴漲的碧芒,狠狠點向腳下混雜丹毒的藥渣塵土!
轟隆隆!
大地如巨鼓擂動!以墨痕立足點為圓心,方圓三丈內所有破碎陶罐、生鏽藥碾、朽木櫃台……凡蘊草木之性的死物,儘數被狂暴乙木靈氣喚醒!一根碗口粗的房梁斷木如毒龍昂首,裹著青芒撞碎三支弩箭;滿地乾枯的防風、柴胡藥草根須瘋長如鐵線,纏住弩手腳踝猛拽;甚至那半截"懸壺濟世"的朽匾,都迸射而出,匾上殘字化作青光符印,硬撼三支貫向阿寶頭顱的淬金箭!
噗!噗!噗!
木屑與碎金齊飛!弩箭或被撞偏釘入土牆,或被枯草鐵線絞落。但乙木靈氣過載的代價瞬間反噬!墨痕左臂瑪瑙裂紋"哢嚓"蔓延至肩胛,翠綠木光透體而出,肩頭一塊玉石化甲胄"啪"地崩飛,露出底下急速玉化的森白肩骨!
"強弩之末!"鐵麵武將冷哼,馬槊一振,土黃罡氣凝如實質巨錐,"破他的木瘴!"
槊鋒未至,罡風已壓得墨痕周身玉絲嗡鳴欲裂!懷中璿璣儀核心瘋狂逆轉,陰陽魚旋鈕幾乎要崩離凹槽!地髓將竭!
千鈞一發,他眼角餘光猛地瞥見藥鋪殘牆根——半塊被泥汙覆蓋的殘碑,在狂暴木靈衝刷下,竟隱隱透出青銅冷光!碑麵似有字跡,且那材質……與公輸殘所贈禹鼎殘片同源!
賭了!
墨痕不閃不避,染血的左手五指如鉤,狠狠摳向自己左臂羅盤中央——那枚灼烙皮肉的禹鼎殘片!
"嗤!"
皮開肉綻!帶著血絲的青銅殘片被他生生拔出!幾乎同時,馬槊罡風已撕裂身前最後的乙木殘障,槊尖寒芒直刺心窩!
"著!"墨痕嘶吼,將滾燙的殘片如暗器般擲向牆根青銅殘碑!殘片脫手瞬間,他右手指尖在璿璣儀"離"位一抹,引動最後星火地髓,隔空點向飛射的殘片!
殘片上的"冀州貢"血篆遇火即燃!
轟!
一點熾白火星在殘片與青銅碑接觸的刹那爆開!沒有驚天動地的炸響,隻有一聲沉鬱如古鐘的嗡鳴!那半截埋在泥裡的殘碑驟然亮起!碑麵汙垢簌簌剝落,露出密密麻麻的蟲鳥篆文,字縫間流淌出幽藍水光——竟是以地髓混合青銅汁澆鑄的禁方碑!
"坎水滌穢……兌澤歸元……"墨痕瞳孔映著碑文,瀕死的腦海如遭電擊,"這是……《禹貢》水脈淨化圖!"
碑文核心處,一幅微縮河渠圖清晰顯現:以伊、洛為經,引邙山暗泉為緯,渠節點綴磁針定穴,末端指向一座石窟輪廓——正是龍門!
"原來……解藥在龍門口!"他心頭劇震。王氏傾倒的丹毒淤塞溝渠,汙染水源,而此圖所示,是以天然水脈為基,輔以磁樞導引,滌蕩淤毒的上古禁術!公輸殘用命換來的禹鼎殘片,竟是開啟這救世之圖的鑰匙!
"妖器!"鐵麵武將雖不明碑文,但那幽藍水光令他本能心悸。馬槊去勢更疾,直要把墨痕釘死在殘碑上!
墨痕舊力已竭,新力未生。眼看槊鋒及體,懷中昏迷的阿寶突然劇烈抽搐,背部裂紋噴出一股粘稠熒綠的毒漿,正濺在鐵麵人跨下戰馬眼鼻!
"唏律律——!"戰馬慘烈悲嘶,雙眼瞬間覆上灰白玉殼,發瘋狂顛!鐵麵武將猝不及防,槊鋒一偏,"奪"地一聲巨響,狠狠紮在墨痕頸側殘碑邊緣!火星四濺!
殘碑劇震!碑麵幽藍水紋一陣紊亂,核心龍門石窟的輪廓驟然裂開一道縫隙,幾行更細小的朱砂小字在裂縫中一閃而逝:
"……西山之陽……佛掌承露……磁針逆旋……煞毒歸虛……"
佛掌?龍門石窟!墨痕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裂隙中的字跡,分明指向更具體的淨化煞毒之法!
"找死!"鐵麵武將暴怒,棄馬騰身,石化的戰馬轟然倒地。他淩空一掌拍向墨痕天靈!掌心土黃罡氣凝成磨盤大小的山嶽虛影,勢要將人與殘碑一同碾碎!
勁風壓頂,墨痕鬢角玉絲儘數倒豎!他猛地將懷中阿寶推向身後呆滯的婦人,自己卻借力撲向殘碑,染血的左臂狠狠拍向碑麵那道新生的裂隙——拍向"佛掌承露"四字!
"砰!"
血肉之軀撞上冰冷青銅。預想中的顱碎骨裂並未到來。
殘碑裂隙中,那幾行朱砂小字驟然血光大盛!一股沛然莫禦的蒼涼水氣自碑中轟然爆發,如沉睡的江河蘇醒!幽藍水光衝天而起,瞬間吞沒鐵麵武將拍下的山嶽罡影!
"滋——啦!"
土行罡氣遇水即潰,如滾湯潑雪!鐵麵武將如遭重錘,悶哼一聲倒飛出去,精鋼麵罩"哢嚓"裂開細紋。
水光籠罩墨痕。碑文流淌的幽藍地髓順著他拍擊的傷口瘋狂湧入!冰冷刺骨,卻又帶著滌蕩汙穢的生機。左臂蔓延的玉化竟為之一滯!頰上崩裂的傷口傳來麻癢之感。
然而這生機轉瞬即逝。殘碑承受不住兩股巨力衝擊,"哢嚓"一聲,自裂隙處徹底斷為兩截!刻有"佛掌承露"關鍵細節的上半截轟然倒塌,重重砸進泥汙,碑文迅速黯淡。
"不!"墨痕目眥欲裂,撲向倒塌的半截殘碑。
"毀碑!拿下瘟種!"鐵麵武將的怒吼帶著驚惶。私兵刀盾如林,再次合圍。箭簇重新上弦的"哢噠"聲如死神叩齒。
墨痕的手指隻來得及觸到倒碑邊緣冰冷的青銅。碑文已滅,唯有"西山之陽""佛掌承露"八字如烙鐵燙在腦海。他猛地回身,璿璣儀核心陰陽魚旋鈕被強行逆轉到底,最後殘存的地髓被榨出,化作一團渾濁的"坎"水霧瘴,裹住身後婦人與阿寶。
"走!向西!龍門!"他嘶聲將婦人推進霧瘴,自己卻轉身,以玉化的半邊軀體,迎向如潮湧來的刀光箭影。
殘碑斷碣委頓於泥濘,幽藍水光徹底熄滅。碑底殘留的"磁針逆旋""煞毒歸虛"八字,被一隻沾滿汙泥的官軍皮靴狠狠踏過,碾入腥臭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