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幼安閉著眼睛、麵色青灰的模樣都能驚豔閱美無數的蕭軟軟。
霍伯征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相貌自然極好。
加上他氣質清雅溫潤,就算這時候因為霍幼安的事操心勞累、麵色憔悴也無損於他的風姿。
白前心頭微動,雙生哥哥是這般風華姿容,不知道霍幼安醒來後又會是怎樣一道風景——
被灰著一張俊臉、氣息全無的霍幼安驚豔到的蕭軟軟,卻對霍伯征迷人的笑完全沒感覺。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皺著眉直咂嘴,張嘴就罵,“你笑成這樣乾什麼?
你弟弟都快死了,你不說好好哭一哭,竟然還能笑出來!
我要是你弟弟,死了都得操起棺材蓋砸死你!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果然,霍伯征這家夥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討人嫌!
長得再俊也還是討人嫌!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長相,霍幼安躺在那、媲美死屍的模樣都比他來得順眼!
霍伯征嘴角的笑頓時就僵住了,“蕭姑娘說笑了——”
蕭軟軟打斷他,“我沒有說笑,我就是這樣覺得的!
嘖嘖,你瞧瞧你,被我說了兩句就笑不出來了,你弟弟要死了——
哦,不對,說不定在你心裡,你早就認定了你弟弟早就死了,隻不過怕你祖父祖母發怒,不敢說罷了。
嘖嘖,霍大公子,我就問你,你是怎麼笑出來的?”
霍伯征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不,他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
偏偏對方是個女孩兒,又是霍老夫人請來的貴客,他一時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白前溫聲開口,“蕭姐姐,霍大爺擔心霍二爺的病情,我先說於他聽,霍大爺,請坐”。
白前說話向來慢聲細語,她的音色清淩淩的,乾淨又溫柔,悅耳又莫名叫人聽著心頭溫暖。
此時聽在此時的霍伯征耳中,更是如聞天籟。
他就勢坐了下去,嘴角下意識揚起,就要說話,又立即反應過來,使勁壓了下去。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與蕭姑娘爭執,再怎麼都是他吃虧,還是避一避,說正事。
霍幼安的情況,白前已經和霍老將軍、霍老夫人說過一遍了,此時霍伯征問起,她再重複一遍也沒有任何不耐。
隻她還未說完,外間就鼓噪起來。
片刻後,緋紅官袍的宋正則就闖了進來,皮笑肉不笑地衝霍伯征一咧嘴。
“喲,霍二爺都快死了,霍大爺還有心思在這和小姑娘聊天呢?”
霍伯征,“……”
想起來了,還是有人敢這麼陰陽怪氣地跟他說話的,隻是他早就習慣了,一時忘了。
宋正則氣焰囂張,進門後就顧自坐到了霍伯征左手邊的主座。
大刀闊斧的模樣比霍伯征還像主人家、還像個武將世家的公子爺。
宋正則大刀闊斧地坐下後,囂張衝霍伯征一揚下巴。
“聽說霍二爺七歲就離京前往神農山學藝,之後整個霍府就隻你一人見過。
他的近況隻有你最清楚,來,一一給本官說來”。
白前,“……”
他在彆人家裡這樣,真的不怕挨打嗎?
霍伯征顯然氣得不輕,但幾個呼吸過後,竟然還真就妥協地開口道,“宋世子既為醒哥兒的案子而來,霍某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雖則隻幾個呼吸間的事,白前卻覺得霍伯征每一個呼吸,都代表了正常人遇到這位宋世子的人間艱難。
霍伯征說著又朝白前二人一拱手,顯然是要二人回避了。
蕭軟軟往後一仰,靠上太師椅,氣焰比宋正則還囂張。
“霍大爺這是要說貴府齷齪陰私了?所以要我們回避?
不過人家宋司理都沒要我們回避呢,霍大爺你說話不頂用呢!”
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的霍伯征,“……”
正要告辭的白前,“……”
遇見這位宋世子已是少見的人間艱難,再加上蕭姐姐,那絕對就是難上加難!
宋正則這才注意到了蕭軟軟,本來他對她也沒什麼好感,但此時卻覺得她還算順眼。
“好說,本官同意了,霍大公子,這就開始知無不言吧!”
白前十分懷疑霍伯征已經氣得想打人了,但他麵上並沒有表露出來。
甚至還脾氣極好地朝蕭軟軟拱了拱手,語調平穩地說起了霍幼安的事。
霍幼安從小就不鬨騰人,能吃又能睡。
本來小孩子能吃能睡是好事,家裡人誰看著都欣慰。
但隨著霍幼安漸漸長大,他還是能吃又能睡,就漸漸變成了缺點。
霍家是武將世家,男兒們,無一例外,都是從五歲開始習武打基礎。
但到霍幼安這裡,紮個馬步,他能睡死過去,站個梅花樁,他能瞌睡得一頭栽下去,練個刀,他都能瞌睡綿綿地割傷自己。
在霍幼安又一次栽下梅花樁,摔得滿頭滿臉灰,卻還是不停地打嗬欠後,霍老夫人發了火,強硬將霍幼安的啟蒙時間往後推了一年。
一年後,霍幼安六歲,不但習武,讀書也要開始啟蒙了。
霍老將軍和孔氏都不是嬌慣孩子的,總是睡不醒的霍幼安免不了受罰。
當時,霍伯征也就隻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具體情況記得不是很清楚。
隻記得那一年,霍老夫人和霍老將軍、孔氏經常發生爭執,整個霍府都籠罩在一層陰雲之下。
然後一年之後,有一天早晨起來,他就突然被祖父帶著去給霍幼安送彆。
那件事,霍伯征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個初冬的早晨,他的祖母抱著熟睡的霍幼安,身邊是一輛十分不起眼的馬車。
然後母親追了出來,爭執聲,怒吼聲,哭泣聲,聲聲驚心,祖母還打了母親一耳光。
被她牢牢護在懷裡的霍幼安卻像睡死了般,從頭到尾都沒醒過。
後來,祖母帶著霍幼安走了。
足足半年後,祖母才又回來了,隻霍幼安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昨天,他生死不知地被另一輛馬車送了回來。
霍幼安離京後的第三年,霍伯征滿了十歲,霍老將軍才許他每年去神農山探望霍幼安一次。
隻他課業也重,每年隻能在神農山待十天,這十天,霍幼安被特許不用練功。
霍幼安是個懶散愛睡覺的,自然而然地,這十天的時間大多都被他睡過去了。
“其實,就算他不睡覺,也不會和我多說話。
醒哥兒從小話就少,反倒是他的貼身親衛,長生,活潑話多。
山上冷清,好不容易我們去了,長生就喜歡和我們念叨”。
霍幼安的師父淩如鶴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又極度嫌麻煩,隻許霍幼安帶個貼身小廝。
考慮到霍幼安那時候還小,架不住霍老夫人念叨,才又許他多帶了負責洗衣服、做飯的灑掃婆子,還特意挑了個啞巴。
霍幼安到了神農山後,剛開始三年,淩如鶴還天天留在山上指導他讀書習武。
三年後,霍幼安滿了十歲,他就經常丟幾本書給霍幼安,讓他自己揣摩練習,自己則不知去向。
偶爾回來指點幾天,然後又飄然離去,不告知去向,更不告知歸期。
整個神農山,就隻有長生陪著霍幼安一起讀書、習武,另外就隻有個不會說話的啞婆婆。
蕭軟軟聽得目瞪口呆,“你們霍家的公子哥兒都是這麼培養的?
怪不得你們霍家能近百年都撐住了武將第一世家的名頭!
我小時候,我爹要是狠得下心這麼培養我,我這時候說不定都成大蕭第一高手了!”
霍伯征頓了頓,沒有接話。
宋正則開口,“那十一年來,霍二爺從來都沒下過山?”
“淩先生有時候會帶著他下山找人切磋、曆練,但據長生說,醒哥兒從來沒有主動下過山”。
霍幼安從小到大唯一的愛好就是睡覺,自然不會沒事跑下山玩,還不如睡覺。
宋正則嗤笑,“那就簡單了,還請霍大爺列個單子,將霍二爺什麼時候下過山,做過什麼事,遇見哪些人都寫出來”。
霍伯征遲疑,“我隻是聽長生說起過幾嘴,不一定全,也不一定能全部記得”。
宋正則哼,“記得多少寫多少,另外,霍大爺每次去,應該不可能是單獨去的吧?所帶的仆從中有沒有與長生相熟的?”
霍伯征點頭,“淩先生喜靜,我帶的仆從大多都隻遠遠跟著,不敢叫淩先生看見。
但我的親衛長寧一直跟著我,我命他來回話”。
長寧很快就來了,說的情況與霍伯征差不多,又和霍伯征一起擬了個單子出來。
霍幼安七歲就離開了京城,之後一直沒回來,中毒瀕死之事很大可能性與這張單子裡的人有關。
隻到底與誰有關,要查出來,就難了——
宋正則接了單子,氣焰囂張得仿佛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誰,毫不客氣吩咐,“三天內找到長生,關鍵線索和證據還應在他身上”。
霍伯征態度平和,“祖父已經遣人去尋,也遣了人去神農山查探,應該不日就會有消息傳來”。
宋正則這才滿意點頭,揚長而去。
霍伯征顯而易見地鬆了一口氣,正要再問白前,剛剛出門的宋正則又衝了回來,大喊,“白院判的女兒?是誰?”
蕭軟軟當即要炸,白前按住她的胳膊,起身行禮,“見過宋世子”。
昨天蕭軟軟鬨著報官的時候,白前就站在蕭軟軟身邊。
但她戴著帷帽,場麵又鬨哄哄的,宋正則根本就沒注意。
剛剛蕭軟軟出聲譏諷霍伯征,白前也就坐在蕭軟軟身邊,但宋正則不會無緣無故地盯著姑娘家看。
不但白前,連蕭軟軟,他也隻是目光一掃而過,根本沒仔細看她長什麼樣子。
這時候,白前起身行禮,宋正則才第一次將目光落到她身上。
宋正則這一看,就是一呆。
天!
京城裡竟然還有這麼好看的姑娘!
白前行禮後,直起身來朝宋正則微微一笑,“宋世子有何見教?”
她這一笑,本就呆滯的宋正則眼前都有些發暈了,連她的臉都看不太清楚。
隻那雙含著微微笑意的貓兒眼在眼前直晃,晃得他頭也暈了,腿腳也軟了。
腿腳軟了,剛剛兩米高的氣勢也跟著軟了,囂張的宋世子下意識後退半步,暈暈乎乎、結結巴巴開口,“見教——沒,沒見教——”
他說到這猛地反應過來,忙甩了甩頭,扭頭不再看白前,色厲內荏喝道,“不對,本世子有見教!
就是你說要本世子的外甥做藥人的?你好大的膽子!”
宋正則是承恩侯府世子爺,先貞順皇後嫡親的侄子,當今太孫的表舅。
他口中的外甥自然就是當今太孫蕭序了。
白前溫和回答,“小女隻是說要真龍血脈之力做藥引,並不敢叫世子爺的外甥做藥人的”。
對對對,像白姑娘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又怎麼會那麼狠心地叫人做什麼藥人?
肯定——
宋正則的目光不自覺又落到了白前臉上,又飛速避開,滿屋子亂看,最終落到了霍伯征那張欠揍的臉上。
肯定都是霍伯征的錯!
宋世子瞪著一雙雋秀的眼,昳麗的小臉通紅,“那肯定就是你了!
霍伯征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天天哄著太孫不務正業還不夠,現在竟然還敢叫太孫給你弟弟做藥引子!
你,你,你大膽!”
白前,“……”
京城人聞風喪膽的美人判官罵人就隻會一句“大膽”嗎?
“姓霍的,我告訴你,我已經忍你很久了——”
宋正則一邊罵一邊擼袖子,一邊往霍伯征麵前衝。
蕭軟軟忙拉著白前站遠點,興奮跟白前咬耳朵。
“這才像樣子麼,罵人又不會罵,還不上手打,等什麼?等著他爹來給他撐腰嗎?”
白前,“……”
宋正則身邊的小廝忙一把抱住他的腰,哎喲喲直叫喚,“世子,世子爺,不能打啊!您打不過啊!”
不說霍伯征是霍家子弟,從小由霍老將軍親自教導。
光看他比宋正則高出一截的個頭,宋正則也絕對打不過他。
宋正則動作一僵,那小廝反應了過來,忙空出一隻手輕輕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改口喊道,“世子爺,不能打啊!
太孫殿下最是寵愛這個巧言令色、還長了一張好臉的佞臣!
您打了他,太孫殿下肯定要生氣的!”
宋世子一張昳麗的小臉比早春天邊的朝霞還豔麗多彩了三分,氣咻咻甩開小廝,惡狠狠甩下一句,“看在太孫的份上,今天先饒過你,”拂袖而去。
唔,應該說,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