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一直知道，有些事情是沒辦法改變的，就像毫無預兆的病倒，父母的離開，幸福如鏡中花水中月，在下一秒破碎。
她早早就體會。
看著郵箱裡靜靜躺著的那封郵件，林霧眼眶發澀，垂眸退出頁麵。
她的勇氣很小很小。
小到在那天已經鼓足全部。
但是賀景洲拒絕了。
不安，窘迫，難堪等負麵情緒漸漸將她包圍，可越是這樣，身體越自動形成自我保護，蜷縮進保護殼，似乎看不出什麼異常。
賀景洲走過來，隨意揉揉她毛絨絨的腦袋，眉眼懶散，“發什麼呆呢。”
身側沙發微微陷下去，他坐到她旁邊。
林霧沒回答，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過了一會，輕聲詢問，“你明天什麼時候回來？”
聽到這個問題，男生微微挑眉。
“最遲晚飯前，”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他鼻尖親昵蹭她臉頰，笑道，“寶寶，現在知道舍不得我了？”
癢意讓林霧忍不住縮縮脖子，抿唇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桃花眼頓時漾出笑意，賀景洲覆在她後腰的手親昵地拍了拍，調侃，“明天一定準時回來，陪我們公主吃晚飯。”
賀景洲上午確實要出差，而張子謙約的時間是下午。
第二天早上醒來，窗外冬日的天還是灰冷暗沉的，不見一絲光亮，寒意仿佛能透過窗戶浸染進來。
他起床洗漱完回到臥室，卻看見剛剛還安睡的女生已經坐起身，微亂發絲散在肩頭，正耷拉眼睛盯著被子發呆，不知想些什麼。
坐到床邊，賀景洲修長手指順了下她的頭發，低聲問道。
“這麼早就起來了，吵醒你了嗎？”
林霧聞言搖頭，臉頰還留著發絲壓出的紅印。
賀景洲看著她懵懵的沒睡醒模樣，心尖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忍不住去親親她的臉。
“再睡會？”指尖流連地輕揉揉她的耳垂，嗓音很低。
見她沒有回應，以為她還在惺忪地半夢半醒間，便不再打擾，輕笑道，“晚上見，寶寶。”
起身正要離開，掌心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力道很輕，是林霧拉住了他的手。
賀景洲偏頭看她半晌，將她的手包裹進掌心，重新坐下，嗓音輕緩，“怎麼了？”
在安靜室內顯得格外溫柔。
仿佛她說什麼，他都能答應，哪怕再任性。
林霧眼睫微顫了顫。
她再次鼓起勇氣，將這幾天都心裡反複排練的話，終於一字一頓說出口。
“賀景洲，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霧看到他目光微頓。
但很快，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便浮起瀲灩。
賀景洲第一次見女生依賴的可愛模樣，低笑著慵懶開口，“這麼粘人啊公主。”
攬過她的腰，輕鬆把人摟到懷裡，抱緊了些，下頜輕輕蹭著她的發頂，拿出手機懶洋洋寵溺道，“那就推到明天，再陪寶寶待會。”
林霧卻怔了怔。
突然按住他的手，沉默片刻，才輕聲說道，“不用。”
隨即她打了個哈欠，很困的樣子，聲音輕得像滿是倦意，“我要繼續睡覺了，你去吧。”
賀景洲看著她慢慢從他懷裡退出去，重新躺下並蓋好被子，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輕不重捏了把她的軟肉。
“變臉這麼快。”
臨走前，他俯身親了親她額頭。
林霧隻是側身躺在那裡，安靜聽他腳步聲離開臥室，漸行漸遠。
“felix，”她聽見他模模糊糊聲音從客廳裡傳來，“去房間，多陪陪你oy。”
felix歡快地應了一聲，爪子在地麵啪嗒啪嗒地響得清脆。
而後是大門被輕輕關上。
賀景洲這幾天想著怎麼處理張子謙的事，沒有注意到她異常的沉默。
上午看時間差不多，他給人打視頻過去，讓她起來吃東西。
屏幕裡的女生紮著鬆散低馬尾，幾縷碎發垂在耳際，露出小巧臉頰，她細嚼慢咽，乖乖答話。
felix在她旁邊打轉，時不時前爪踩上椅子，露出一點耳朵，在鏡頭邊緣不斷晃動。
公務處理完畢，他立刻啟程返回京市。
車在某個會所前停下。
私密包廂內，張子謙早已經坐在對麵等候，這時，侍者恭敬地推開門，微微彎腰做出請的姿勢。
看到賀景洲，張子謙唇角立刻勾出奇怪笑容，眉眼間隱約透露著若有似無的嘲諷，他自來熟地樂嗬嗬開口。
“大少爺，喝點什麼？”
單手解開扣子，賀景洲鬆散地靠坐在椅背，漆黑目光沒什麼情緒地打量他半晌，淡淡提醒。
“我沒工夫陪你浪費時間。”
張子謙被下了麵子，臉色僵了僵。
轉念想到自己手裡的東西，又很快浮起笑意，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又如何，還不是被一不起眼的醜小鴨耍得團團轉。
這種人他最了解。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嘛，多少都有點白騎士綜合症，最沉迷於扮演救贖者的角色，不愛門當戶對的大小姐，喜歡玩庇護清純女大學生那一套。
乾淨的，純天然的，看起來不諳世事，可一旦知道這身皮相全是假象，幻想崩塌……
張子謙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賀景洲發現自己被騙時的表情，會有多麼惱羞成怒。
他像是看好戲一般，把厚厚的信封笑眯眯推到他麵前，“你自己看吧，保證精彩。”
賀景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修長手指隨意打開信封，裡麵裝著一遝照片。
頓了頓，拿出來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張班級合照。
熟悉的校服顯眼，讓他指尖微微收緊。
即便已經知道林霧曾和他就讀同所學校，在真正證實時，胸口還是泛起一陣滯澀。
十六歲的她到底會是什麼模樣，為什麼明明近在咫尺，卻從來沒見到過。
下一秒，賀景洲目光霎時凝住。
不需要任何的辨認，隻稍一眼，他就捕捉到了站在最邊緣，最角落的，高中時期的林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