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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氏藏斧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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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在破敗的茅屋內搖曳,勉強驅散著角落的黑暗,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藥味和深入骨髓的絕望。雨水依舊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破敗的屋頂,如同永無止境的哀樂。

林大山在劇烈的咳嗽後,終於沉沉睡去,蠟黃的臉上依舊殘留著痛苦的神色,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丫丫蜷縮在炕尾,小小的身子裹在破被裡,已經哭累了睡去,小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王氏坐在炕沿,背對著油燈,身影佝僂著,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她手裡緊緊攥著那塊沾滿丈夫血汙的破布巾,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淚水無聲地滑過她布滿皺紋、沾著煙灰的臉頰,滴落在粗糙的布巾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林濤默默地坐在灶膛前的小木墩上,身上的濕衣已被灶膛裡最後一點餘溫烤得半乾,左臂的傷口重新包紮過,依舊隱隱作痛。那把沉重的玄鐵巨斧就斜靠在灶台旁,黝黑的斧身在昏黃的燈光下,流轉著內斂的暗藍與紫色交織的光暈,斧柄末端那個古樸的“林”字清晰可見,散發著沉凝的寒意,與這破敗的家格格不入。

屋內死寂,隻有油燈燃燒的細微“劈啪”聲和屋外的雨聲。

良久,王氏才緩緩抬起頭,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通紅的雙眼望向灶台旁那把巨斧,目光複雜到了極點,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傷、愧疚、恐懼,還有一絲…深埋心底的怨懟。

“那把斧頭…”王氏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你…你是在礦洞裡找到的?”

林濤默默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嗯,在一個廢礦洞深處。它…救了我的命。”他想起了礦洞中的妖蜈,想起了那道撕裂天地的紫電,想起了斧頭吸收天雷時那驚心動魄的景象。

王氏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猛地站起身,踉蹌著走到灶台旁,伸出枯瘦、布滿老繭和燙傷痕跡的手,顫抖著,無比緩慢地撫摸著那冰涼沉重的斧柄,指尖在那個古樸的“林”字上反複摩挲,仿佛在觸碰一個遙遠而痛苦的夢魘。

“林…林家的東西…它…它本該是你的…”王氏的聲音哽咽著,帶著無儘的悲涼,“它…它叫‘鎮嶽’…是你太爺爺…當年在‘山上’…用命換回來的靈材…請了最好的匠人…打成的斧胚…”

“山上?”林濤猛地抬頭,這個詞他今天已是第二次聽到!第一次是那個神秘冷酷的年輕樵夫!

王氏沉浸在痛苦的回憶裡,並未察覺兒子的異樣,她自顧自地訴說著,聲音如同夢囈:“你太爺爺…是個有本事的人…聽說在‘山上’…也是個了不得的煉器學徒…可…可後來遭了禍…拚著命才把這斧胚…傳了下來…說是…說是給林家子孫留個念想…也是…也是個禍根…”

她的手指猛地攥緊了斧柄,指節泛白,仿佛要將那冰冷的金屬捏碎,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悲憤:“你爹…你爹他…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啊!”

“他年輕的時候…也算有把子力氣…也…也肯吃苦…可後來…後來不知怎地…迷上了賭!”王氏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絕望的控訴,“先是輸光了家裡的積蓄…後來…後來連你爺爺留下的幾畝薄田也押了出去…再後來…他就盯上了這把斧頭!”

“他說…他說這是塊好鐵…值大錢!能翻本!”王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我…我拚了命地攔啊…哭啊…求啊…我說這是祖宗的命換來的…是林家最後一點念想…不能賣…不能賣啊!”

“可他就是不聽!鬼迷了心竅!”王氏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力感,“那天…他趁著我去後山挖野菜…偷偷把斧頭…把斧頭拿到了鎮上最大的賭坊‘金鉤坊’…押給了…押給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劉三爺…換…換了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就二十兩銀子啊!”王氏的聲音陡然變得淒厲,如同泣血的杜鵑,“他拿著錢…又一頭紮進了賭坊…結果…結果不到一個時辰…輸了個精光!連褲子都差點輸掉!”

“他…他回來就後悔了…跪在我麵前哭…求我原諒…”王氏痛苦地搖著頭,仿佛要將那段不堪的記憶甩出去,“可…可那劉三爺是什麼人?東西進了他的門…還想拿回來?做夢!”

“劉三爺說…這斧頭是塊好料子…正好礦上缺開山裂石的重家夥…就…就把斧頭丟給了礦上…抵了你爹欠的賭債…”王氏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心死,“從此…這斧頭…就成了礦上的東西…你爹…也成了礦上的苦力…用命去還那永遠還不清的債…”

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濤,淚水混濁:“這些年…我…我每次去礦上給你爹送飯…看到這把斧頭被那些粗坯礦工胡亂丟在石堆裡…劈石頭…砍木頭…糟踐得不成樣子…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啊!”

“我不甘心!這是林家的東西!是你太爺爺用命換來的!”王氏的眼神變得異常執拗,甚至帶著一絲瘋狂,“我就…就偷偷地…趁著監工不注意…用…用一把破柴刀…一點一點…把斧柄上那個‘林’字…給…給摳了下來!”

林濤的目光猛地落在斧柄末端那個古樸的“林”字上!那字跡邊緣確實有些毛糙,帶著刀削斧鑿的痕跡!原來…竟是母親一點一點摳下來的!

“然後…我就把它…把它藏在了家裡…”王氏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隱秘的決絕,“灶底下…我挖了個小洞…用泥巴封好…藏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啊!”

她枯瘦的手猛地指向灶台下方那塊被煙火熏得漆黑的土磚:“就在那底下!我天天燒火做飯…看著它…守著它…就想著…有朝一日…等丫丫長大了…或者…或者你回來了…能…能把它找出來…物歸原主…”

王氏再也說不下去,失聲痛哭。壓抑了二十年的委屈、痛苦、恐懼和不甘,在這一刻如同開閘的洪水,徹底宣泄出來。她的哭聲悲愴而絕望,在這風雨飄搖的寒夜裡,如同一把鈍刀子,反複切割著林濤的心。

林濤怔怔地聽著,看著母親痛哭失聲的佝僂背影,又看向那把靜靜靠在灶台邊、斧身流轉著暗藍紫芒的玄鐵巨斧。斧柄上那個被母親用柴刀一點點摳下來的“林”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帶著灼熱的溫度,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祖傳靈材…太爺爺的命…父親的賭債…母親的二十年守護…

這把斧頭承載的,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它不僅是武器,更是林家幾代人沉浮掙紮、血淚交織的見證!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林濤胸腔中翻湧,堵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默默站起身,走到灶台前,蹲下身。灶膛裡的灰燼早已冰冷。他伸出顫抖的手,摸索著母親所指的那塊被熏得漆黑的土磚邊緣。

磚塊有些鬆動。他用力摳住邊緣,一點一點,將沉重的土磚從灶膛底部搬了出來。

磚塊下麵,是一個淺淺的、被煙火熏烤得異常乾燥的土坑。土坑底部,靜靜地躺著一塊巴掌大小、同樣被熏得黝黑、卻依舊能看出木質紋理的東西。

林濤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入手沉重、冰涼。他拂去表麵的浮灰,露出了它的真容——正是玄鐵斧斧柄末端那個被摳下來的、帶著古樸“林”字的柄尾!它被母親藏在這裡,如同藏起林家最後一點微弱的火種,藏了整整二十年!

林濤捧著這塊冰冷的、沉甸甸的柄尾,又看向那把斧頭。斧柄末端,那個被摳掉字的凹痕清晰可見。

他默默地走到斧頭旁,將手中的柄尾,對準了那個凹痕。嚴絲合縫。

“娘…”林濤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它…回家了。”

王氏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壓抑的抽泣。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兒子手中的柄尾,又看看那把完整的斧頭,布滿皺紋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儘心酸和一絲微弱慰藉的表情。

物歸原主。整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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