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著冰冷的骨洞。唯有林濤盤坐之處,被懷中沉木牌散發出的、溫潤而內斂的深黃光暈所籠罩。光暈並不強烈,卻如同黑暗中一顆堅韌的心臟,固執地搏動著,驅散著刺骨的陰寒,也溫暖著少年幾乎被凍僵的意誌。
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如同兩根冰冷的石柱。脊背倚靠著粗糙濕冷的洞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尚未完全恢複的傷處,帶來陣陣隱痛。饑餓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在空癟的胃囊裡瘋狂噬咬,帶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絞痛和虛脫感。喉嚨乾渴得像要冒出煙來,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隻有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味,勉強刺激著麻木的神經。
最嚴峻的考驗並非來自身體,而是精神。絕對的寂靜,如同沉重的鉛塊,一層層壓在他的意識之上。沒有風聲,沒有水聲,沒有蟲鳴,隻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悠長到近乎凝滯的呼吸。時間在這裡失去了刻度,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無比漫長。孤獨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上來,試圖淹沒他心中那點微弱的火苗。
無數雜念如同水底的惡鬼,在寂靜中悄然浮現,瘋狂撕扯著他的專注力。
父親蠟黃嘔血的臉龐,母親王氏縫補衣物時疲憊卻溫柔的眼神,還有丫丫那雙清澈懵懂、此刻必定充滿恐懼的眼睛…這些畫麵帶著尖銳的酸楚,狠狠撞擊著他的心防。他們怎麼樣了?父親還撐得住嗎?母親和丫丫該是何等絕望?巨大的愧疚和擔憂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著他的靈魂。
鬼見愁懸崖上妖狼幽綠的瞳孔,冰冷嗜血,死死鎖定著他;深潭下那無聲遊弋的巨大陰影,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還有這骨洞中,倚靠在角落那具胸腔被洞穿的恐怖骸骨,那焦黑的骨茬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渺小與不自量力…死亡的陰影從未遠離,反而在這死寂的黑暗中變得更加猙獰、更加迫近。
放棄吧…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腦海深處低語。太累了…太苦了…太絕望了…父親或許已經…你就算養好了這把破刀,又如何能對抗妖狼?如何攀上那絕壁?如何走出這深淵?不如就這樣睡去…讓寒冷帶走一切痛苦…
這念頭如同蝕骨的毒藥,每一次浮現,都讓林濤覆蓋在刀身上的手掌微微顫抖,引導沉木牌暖流的意念也隨之渙散。
“不!”一聲無聲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響!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咆哮!他猛地咬破早已乾裂的下唇!劇烈的刺痛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衝散了那懦弱的低語!
父親還在等著藥!沉木牌選中了他!《粗鐵鍛法》出現在他麵前!這一切絕非偶然!他不能放棄!絕不能!
“沉木溫養…三日不絕…刃自生芒…”那殘破的箴言如同最後的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攥在手中,一遍遍在心底默念、咀嚼。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燃燒的炭,灼燙著他瀕臨崩潰的意誌。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雜念、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痛苦,都化作燃料,投入那唯一的目標——溫養!引導暖流!維持住心神與沉木牌、與刀身之間那脆弱而奇妙的聯係!
意念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紮的扁舟,一次次被雜念的巨浪打翻,又一次次被他以近乎自殘的意誌力強行扳正!汗水早已流乾,隻剩下冰冷的虛脫感。意識在清醒與模糊的邊緣反複拉扯,每一次沉淪,都伴隨著左手掌心傳來的那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溫熱脈動將他喚醒。
那脈動,源自雙腿上那把醜陋的刀。
它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微弱,卻頑強。在林濤意念高度集中、暖流順暢注入時,這脈動會變得清晰有力,如同一個沉睡的生命在汲取養分;而當林濤精神渙散,暖流遲滯時,脈動也隨之微弱下去,甚至隱隱傳來一絲難以察覺的“躁動”感,仿佛在無聲地催促。
正是這微弱的脈動,成了林濤對抗無邊黑暗和絕望的錨點。它證明著付出沒有白費,證明著希望雖然渺茫,卻真實存在。
時間,就在這無聲的抗爭、痛苦的堅持和微弱的希望中,一點一滴地流淌。
終於,當林濤感覺自己的精神如同被拉滿的弓弦,即將徹底崩斷的刹那——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刀身內部的微弱“悸動”,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帶著一種新生的渴望,猛地傳遞到他覆蓋其上的掌心!
緊接著,懷中的沉木牌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牽引,那溫潤的光暈驟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磅礴的暖流,如同決堤的洪流,不受控製地、洶湧澎湃地通過林濤的手臂,瘋狂湧入那截暗紅粗糙的刀身之中!
“嗡——!”
刀身猛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嗡鳴!整個刀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林濤渾身劇震,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
隻見那截原本醜陋笨拙、毫無光澤的暗紅刀身,在沉木牌爆發出的磅礴暖流灌注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表麵那些坑窪褶皺處,無數細如塵埃、卻凝練如實質的暗紅色光點,如同被喚醒的星辰,驟然亮起!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刀身內部以一種玄奧的軌跡飛速流轉、彙聚!
更讓林濤驚駭的是,那新生的、暗紅色的刀身與原本灰暗鐵質刀柄的連接處,那些虯結扭曲如同樹根的“焊痕”,此刻也亮起了同樣的暗紅光點!光點迅速蔓延,如同燃燒的脈絡,瞬間侵染了原本灰暗的刀柄!短短幾息之間,整把刀——從刀尖到刀柄末端——都被一層流動的、內斂的暗紅光澤所覆蓋!它不再冰冷死寂,而是散發著一種溫熱的、如同活物般的生命氣息!
那抹驚鴻一瞥的紫銅色微光並未出現,但這內斂暗紅的光澤,卻帶著一種沉厚、堅韌、如同大地深處初凝熔岩般的原始力量感!
“成了?!”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席卷林濤全身!三日不眠不休的痛苦煎熬,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回報!
他下意識地想要揮動這把煥然一新的“刀”,感受它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蕩、意念與沉木牌和刀身的聯係出現一絲鬆懈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覆蓋整把刀的暗紅光澤,如同被戳破的氣泡,驟然劇烈地閃爍、明滅不定!刀身內部那原本有序流轉的暗紅光點瞬間變得混亂、狂暴!一股極其尖銳、混亂的“意念”猛地從刀身中爆發出來,狠狠刺入林濤的意識深處!
那並非語言,而是一種充滿了原始本能、狂暴、嗜血、渴望撕裂與破壞的混亂咆哮!如同被囚禁萬載的凶獸驟然蘇醒,對著第一個看到的存在發出毀滅的嘶吼!
“啊!”林濤猝不及防,隻覺得腦袋仿佛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感讓他眼前發黑,身體猛地一晃,覆蓋在刀身上的手掌幾乎被那狂暴混亂的意念震開!
同時,那截暗紅刀身劇烈地震顫著,發出刺耳的嗡鳴,刀身上流動的暗紅光澤明滅閃爍,顏色變得駁雜而混亂,甚至隱隱透出一絲之前灰斑岩礦石中那種狂暴的煞氣黑芒!一股難以控製的、想要揮刀劈砍、想要撕裂眼前一切的原始破壞衝動,如同毒藤般順著刀柄纏繞上林濤的手臂,瘋狂衝擊著他的理智!
器胚初醒,靈性混沌,凶煞反噬!
林濤瞬間明白了!這刀身“新生”的微弱靈性,根本未曾被馴服!它如同初生的野獸,充滿了原始的本能和從灰斑岩中汲取的狂暴煞氣!沉木牌三日的溫養,隻是強行“喚醒”並“喂飽”了它,卻未能引導它、馴服它!此刻,這混沌的“器靈”感受到了他意念的鬆懈,立刻反客為主,試圖用狂暴的意念侵蝕他的心神,將他變成隻知殺戮的傀儡!
危險!前所未有的危險!
林濤雙目赤紅,死死咬住牙關,牙齦都滲出了鮮血!他用儘全部意誌力,對抗著腦中那撕裂般的劇痛和瘋狂滋生的破壞欲!覆蓋在刀身上的那隻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按住,任憑刀身如何劇烈震顫、那股反噬的意念如何衝擊,也絕不鬆開!
“給我…安靜!”林濤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額角青筋暴跳!他集中全部殘存的心神,瘋狂催動懷中的沉木牌!
沉木牌似乎也感應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危機和刀身狂暴的煞氣!它散發的溫潤光暈瞬間變得明亮而急促!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純的深黃暖流洶湧而出,帶著一種安撫、調和、鎮壓的磅礴意誌,狠狠灌入那截暗紅刀身!
深黃暖流與刀身內狂暴混亂的暗紅煞氣轟然對撞!
“滋啦——!”
仿佛滾油潑入冰水!林濤的掌心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痛和麻痹感!刀身的震顫達到了頂峰,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暗紅與深黃的光芒在刀身表麵瘋狂交織、撕扯、湮滅!
沉木牌的暖流如同中流砥柱,強行壓製著那股混亂狂暴的意念,試圖撫平它的躁動。然而,那新生的混沌器靈如同最桀驁的凶獸,雖然被暫時壓製,卻依舊在瘋狂掙紮、咆哮,凶戾的煞氣如同跗骨之蛆,頑固地抵抗著沉木牌的調和之力!雙方陷入了僵持!
林濤感覺自己的精神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一邊要承受刀身反噬意念的瘋狂衝擊,一邊要竭儘全力維持沉木牌的輸出,心神之力在飛速消耗!汗水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鬢角、脊背滾落,瞬間又被沉木牌的暖意蒸乾。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咬得鮮血淋漓,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如同風中殘燭。
這樣下去不行!他的心神之力即將耗儘!一旦壓製不住,讓這凶煞器靈徹底反噬,他要麼變成隻知殺戮的瘋子,要麼就會被這狂暴的能量徹底撕碎!
必須徹底降服它!建立聯係!掌控它!
《粗鐵鍛法》!那核心傳承中,關於“心意相融”、“刃生於心”的箴言如同閃電般劈入他混亂的腦海!
如何做?!意念為錘…心神為爐…如何將意念化作掌控的錘?
林濤的目光,在極度痛苦和混亂中,猛地掃過地上那塊覆蓋著厚厚塵埃、死寂如同頑石的古老沉木牌!
兩塊木牌!一枯一榮!一死一生!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最後一道霹靂,瞬間照亮了他的意識!
滴血!認主!以血為引,以枯牌為橋,以意念為契!強行建立與這新生凶兵的聯係!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猶豫!這是絕境中唯一的、孤注一擲的賭博!
“呃啊——!”林濤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用儘最後的力量,猛地抬起那隻包裹著破布、掌心傷口已然在沉木牌滋養下愈合大半的左手!狠狠一口咬在手腕的血管之上!
劇痛傳來!溫熱的、帶著濃烈鐵鏽氣息的鮮血瞬間湧出!
他不再看那掙紮震顫的暗紅新刀,目光死死鎖定地上那塊死寂的古老沉木牌!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決絕,所有的求生意誌,都化作一道無形的、帶著血腥氣的精神利箭,狠狠刺向那枯牌!
以血為引!喚醒你!溝通你!以你為橋梁!鎮壓它!掌控它!
“去——!”
隨著他心中無聲的呐喊,左手手腕湧出的鮮血,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化作一道細小的血線,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滴落在古老沉木牌那覆蓋著厚厚塵埃的黝黑表麵!
“嗤——!”
鮮血滴落塵埃的輕響,在此刻死寂的骨洞中,卻如同驚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下一秒!
“嗡——!!!”
那塊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仿佛與岩石融為一體的古老沉木牌,驟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嗡鳴!其聲蒼涼、悲愴、如同遠古巨獸跨越時空的咆哮!覆蓋其上的厚重塵埃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瘋狂地震動、剝落!露出了黝黑木質表麵那同樣細密玄奧、卻布滿無數細微裂痕、透著無儘死寂與滄桑的紋理!
林濤滴落其上的那幾滴殷紅鮮血,如同滴在了燒紅的烙鐵上!瞬間被枯牌吸收!消失無蹤!
緊接著,一股難以想象的、冰冷、枯寂、如同埋葬了億萬星辰的亙古荒原般的恐怖意誌,猛地從枯牌中蘇醒!這股意誌如此龐大、如此沉重、如此古老,帶著一種俯瞰萬古、曆經滄桑的漠然與悲涼,瞬間充斥了整個骨洞!
林濤的意識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片樹葉,瞬間被這恐怖的古老意誌淹沒!巨大的衝擊讓他眼前一黑,七竅都滲出細細的血絲!他感覺自己渺小的靈魂在這意誌麵前如同塵埃,隨時會被徹底碾碎、同化!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崩潰湮滅的瞬間,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聯係,通過那幾滴被吸收的鮮血,在他與這塊古老的枯牌之間悄然建立!同時,懷中那塊溫潤的沉木牌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溫潤磅礴的力量死死護住了他意識的核心!
枯牌那冰冷枯寂的意誌並未摧毀他,反而像是透過那鮮血的聯係,捕捉到了林濤那強烈到極致的意念——掌控!鎮壓!認主!
古老枯寂的意誌微微一頓,隨即,如同沉寂的星河開始運轉!它順著林濤鮮血建立的脆弱橋梁,無視了空間的距離,轟然降臨到林濤左手緊握的那把暗紅新刀之上!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洪荒初開的沉重威壓,如同無形的太古神山,狠狠鎮落在那狂暴掙紮、煞氣衝天的暗紅刀身之上!
刀身內那混沌狂暴、凶煞無比的意念,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深淵!瞬間凝固!所有的咆哮、掙紮、煞氣,在這股源自亙古的枯寂意誌麵前,都如同螻蟻麵對神祇,被絕對的力量徹底鎮壓、凍結!刀身的震顫戛然而止!表麵混亂閃爍的暗紅光澤瞬間熄滅,隻留下內斂深沉的暗紅本色,如同冷卻凝固的火山岩!
而林濤腦中那撕裂般的劇痛和瘋狂滋生的破壞欲,也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隻剩下一種靈魂被徹底掏空的巨大虛脫感和劫後餘生的心悸!
成功了?!
林濤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他低頭看向左手緊握的刀。
刀身安靜地躺在他掌心,不再震顫,不再嗡鳴。那暗紅的色澤深沉內斂,溫熱的觸感依舊,那股狂暴凶煞的意念卻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聯係”感。仿佛這刀,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意念的一部分。他能模糊地感受到刀身內部那微弱卻穩定的溫熱脈動,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帶著懵懂和依賴。
他嘗試著動了一下意念。
刀身內部那微弱的脈動,也隨之輕輕呼應了一下。雖然微弱,卻清晰無比!不再是反噬的狂暴,而是馴服的共鳴!
與此同時,地上那塊爆發出恐怖意誌鎮壓了凶兵的古老枯牌,表麵的光芒和嗡鳴也迅速收斂、消失。剝落的塵埃散落四周,露出了它布滿細微裂痕、黝黑死寂的本體。隻是,在牌身核心處,一道極其細微、如同發絲般的淡金色紋路,仿佛被林濤的鮮血激活,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隱沒在裂紋之中,再無動靜。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爆發,耗儘了它最後一絲殘存的力量,徹底歸於永恒的沉寂。
但林濤知道,它並未完全死去。那道微不可查的淡金紋路,就是他與之建立的血脈聯係!這塊枯牌,成了他強行鎮壓、掌控這新生凶兵的最後橋梁和契約見證!
滴血認枯牌!以枯寂鎮壓凶煞!以血脈強行認主!
就在林濤心神激蕩,沉浸在與新刀建立初步聯係的奇妙感覺中時——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痛苦呻吟的巨響,猛地從洞窟深處、那具骸骨倚靠的岩壁後方傳來!
緊接著,是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岩石崩裂聲和某種巨大硬物瘋狂撞擊岩層的恐怖悶響!
“哢嚓!轟!嘩啦——!”
林濤駭然抬頭望去!
隻見骸骨後方那片原本堅實無比的洞壁,此刻如同被無形巨錘瘋狂轟擊的蛋殼,布滿了蛛網般迅速蔓延的巨大裂痕!無數碎石和塵土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硫磺、血腥和土腥味的狂暴氣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崩裂的岩壁裂縫中洶湧噴出!
岩壁…要塌了!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林濤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狠狠攫住了他!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跑!
他一把抓起地上那塊歸於沉寂的枯牌,連同懷中溫潤的沉木牌一起,胡亂塞進懷裡!同時,左手死死攥住那把剛剛認主、溫熱脈動的新刀!
“轟——!!!”
一聲更加恐怖的巨響!骸骨後方的岩壁如同紙糊般轟然破碎、坍塌!一個巨大無比、覆蓋著暗沉厚重角質層、如同攻城巨錐般的猙獰頭顱輪廓,猛地從崩裂的岩石和彌漫的煙塵中狠狠撞了出來!
碗口大小的猩紅豎瞳,充滿了無儘的暴虐、痛苦和毀滅一切的瘋狂!濃烈的硫磺氣息和血腥味瞬間淹沒了整個洞窟!
是它!是那頭在山澗邊緣與狼王搏殺的恐怖凶獸!它竟然追蹤到了這裡!它撞塌了岩壁!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林濤甚至能看清那巨獸布滿粘液和傷痕的粗糙皮膚,能聞到它噴出的、帶著熔岩般熾熱氣息的腥風!
退路!唯一的退路隻有深潭!
林濤沒有絲毫猶豫!他用儘全身最後爆發出的力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甚至顧不上雙腿的麻木和全身的傷痛,朝著洞口的方向亡命撲去!
“吼——!!!”
那撞破岩壁的恐怖凶獸顯然也發現了林濤這個渺小的存在!一聲充滿了無儘痛苦和狂暴怒火的咆哮,如同實質的音波狠狠撞在林濤的後背上!震得他氣血翻湧,耳膜刺痛!
緊接著,是沉重到讓地麵顫抖的腳步聲!那凶獸顯然不打算放過眼前的任何活物!
林濤連滾帶爬,衝出洞口,冰冷的潭水氣息撲麵而來!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那片墨綠色的、深不見底的潭水,縱身一躍!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間包裹了全身!
他奮力劃動四肢,朝著遠離岸邊的深水區潛去!冰冷刺骨的潭水刺激著他疲憊的神經,卻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緊緊握著那把溫熱的新刀,如同握住了唯一的依靠。
“轟隆!!!”
岸上傳來山崩地裂般的恐怖撞擊聲!伴隨著凶獸憤怒而痛苦的咆哮!顯然那巨獸龐大的身軀無法擠入狹窄的洞口,正在瘋狂地撞擊著洞口周圍的岩壁,試圖擴大缺口!
碎石如同冰雹般砸入潭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林濤奮力下潛,試圖躲入深水。然而,就在他潛入數丈深時——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惡意,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然從深不可測的幽暗潭底蔓延上來!
林濤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扭頭,望向下方那吞噬一切光線的墨綠深淵!
隻見兩點巨大無比、散發著慘白幽光的瞳孔,如同地獄的燈籠,在深沉的黑暗中緩緩亮起!瞳孔深處,是絕對的冰冷、饑餓和漠然!一個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陰影輪廓,在幽光中若隱若現,正無聲無息地、朝著他這個方向,緩緩上浮!
深潭的霸主!被岸上的巨響和落水的動靜驚醒了!
前有撞破洞壁的恐怖凶獸堵住退路,後有深潭巨物悄然逼近!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真正的絕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險百倍的絕境!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液,瞬間凍結了林濤的血液!他甚至能感覺到潭水的溫度在急劇下降,那是下方巨物靠近帶來的寒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的瞬間!
林濤左手緊握的那把剛剛認主、溫熱脈動的新刀,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瀕臨絕境的巨大恐懼和那從深潭下方洶湧而來的冰冷殺意!
“嗡——!”
刀身猛地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瞬間從刀柄傳遞到林濤的掌心!刀身內部那微弱卻穩定的溫熱脈動,陡然變得如同擂鼓般強勁有力!緊接著,一股混合著沉厚大地之力與狂暴熔岩煞氣的奇異能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徹底引爆,轟然從刀身內部爆發出來!
暗紅色的光芒,不再是內斂的溫熱,而是如同凝固的鮮血被點燃,驟然從粗糙的刀身中透射而出!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原始、凶悍、撕裂一切的恐怖氣息!瞬間將周圍數尺的潭水都映照成一片詭異的暗紅!
那抹一直隱而不顯、隻在沉木牌強光下驚鴻一瞥的紫銅色微光,此刻,在暗紅光芒的核心處,如同破曉的星辰,驟然亮起!雖然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尊貴、堅韌和穿透力!它如同點睛之筆,賦予了這暗紅凶芒以靈魂,讓其威勢暴漲!
刀身周圍的潭水,在這暗紅紫芒交織的能量場域下,竟然發出“嗤嗤”的聲響,如同沸騰!無數細小的氣泡瘋狂湧出!
下方的深潭巨物,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強烈威脅的暗紅紫芒和沸騰的能量所驚擾!那兩點慘白的幽光猛地一滯!龐大陰影上浮的勢頭驟然停止!冰冷嗜血的瞳孔中,首次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驚疑和忌憚!
機會!
林濤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他根本來不及思考這刀為何突然爆發!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他不再下潛,而是猛地扭轉身體,雙腿在冰冷的潭水中用力一蹬!同時,左手緊握著這把爆發出暗紅紫芒、如同燃燒火炬般的新刀,朝著斜上方、遠離深潭巨物和岸上凶獸的方向,亡命劃去!
刀鋒所向,被暗紅紫芒能量場籠罩的潭水仿佛變得稀薄,阻力大減!林濤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在幽暗的潭水中破開一道暗紅色的軌跡,朝著未知的方向疾衝!
身後,傳來深潭巨物被激怒的、沉悶如雷的低吼,以及岸上凶獸更加狂暴的撞擊和咆哮!
但林濤顧不上了!他緊握著這把在絕境中爆發出凶威的“新刀”,如同握著一道撕裂黑暗的雷霆,朝著那唯一可能的生路,亡命奔逃!
冰冷的潭水被暗紅紫芒劈開,前方,是依舊濃稠的黑暗,但在黑暗的儘頭,借著刀身散發的微光,林濤似乎瞥見了一線極其微弱、如同天光般的…灰白?
是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