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艦之上,江風呼嘯。
墨塵使者那句“敢不敢來取”,如同驚雷,在甘寧和他八百錦帆營兄弟的心頭,久久回蕩。
“大哥!不能去!這是陷阱!”
那名獨眼的頭領,第一個跳了出來,他指著那個神情自若的使者,如同護食的惡狼,“這小子來路不明,那什麼墨塵,聽都沒聽說過!送金送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我看,他們就是想把我們騙過去,好讓官府的兵馬,將我們一網打儘!”
“沒錯!大哥,獨眼龍說得對!”另一名頭領也附和道,“我們守著這大江,吃喝不愁,何必去冒這個險!”
一時間,群情激憤。大部分的頭領,都將這看作是一場顯而易見的鴻門宴。
然而,甘寧,卻沒有說話。
他隻是走下虎皮大座,緩緩地,繞著那個裝滿了黃金的巨大木箱,走了一圈。
他的手指,輕輕地,從木箱那粗糙的紋理上劃過。
他的眼中,沒有貪婪,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如同深潭般的,平靜。
闖蕩江湖多年,他見過太多的陰謀,也經曆過太多的背叛。他當然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但是……
他的目光,又落回了那個使者手中,那艘巧奪天工的“平底方舟”模型之上。
他的心,在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
陷阱?
他甘寧這一生,哪一天,不是活在陷阱之中?與官府為敵,與豪強爭利,與其他的江匪火拚……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可那些,都是為了什麼?
為了幾船糧食?為了幾箱布匹?為了在這片吃人的江麵上,苟延殘喘?
不!
那不是他甘寧想要的人生!
他胸懷利刃,腹有機謀,他要的,是縱橫四海,是封妻蔭子,是……一個足以讓他名留青史的,大好前程!
而眼前,這個聞所未聞的墨塵,這個敢以千金為禮,以神舟為餌的神秘人,似乎,正在為他,打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哪怕,門的背後,是刀山火海。
“把箱子,打開。”
許久,甘寧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獨眼龍等人一愣,但還是不敢違逆,幾個人上前,用刀撬開了木箱上的銅鎖。
“嘎吱——”
箱蓋打開的瞬間。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沒有暗器,沒有毒蛇。
隻有……光。
刺目到讓人無法直視的,金色的光!
滿滿一箱,黃澄澄,金燦燦的黃金,在陽光下,反射出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瘋狂的光芒!
“嘶——”
旗艦之上,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所有水匪的眼睛,都紅了。他們這輩子,也沒見過如此之多的黃金!
然而,甘寧的目光,卻越過了那堆金子,落在了箱子最上方,那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地圖上。
他走上前,無視了那些能買下十個縣城的黃金,隻是,輕輕地,拿起了那卷地圖。
他緩緩展開。
地圖上,畫的,是下遊百裡之外,一處名為“回龍灣”的偏僻水域。那裡,三麵環山,隻有一個狹窄的入口,水流湍急,暗礁密布。
這是一個,易守難攻,卻也……易於埋伏的絕地。
地圖的旁邊,還用清晰的小字,標注著見麵的時間——七日之後,正午。
以及,一句充滿了挑釁與自信的留言。
——“舟已備,酒已溫,靜候將軍。若甘某無膽,此金,權當笑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寧看著地圖上的字,看著那囂張到骨子裡的留言,他終於,放聲大笑!
笑聲,豪邁、狂放,震得整個江麵,都泛起了漣漪!
“好!好一個墨塵!”
“好一個‘權當笑耳’!”
他猛地將地圖卷起,握在手中,轉身,麵對著他那八百個,已經被黃金和這番變故,驚得不知所措的兄弟。
“兄弟們!”
他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我們在這江上,當了這麼多年的水鬼,你們,膩了嗎?!”
“每日搶些殘羹冷炙,被官府追得像條狗一樣,這樣的日子,你們,受夠了嗎?!”
“現在,有人,為我們備下了一場潑天的富貴!備下了一艘足以縱橫天下的神舟!備下了一個,能讓我們堂堂正正,站著,把錢掙了的機會!”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地圖,如同舉起一麵戰旗!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場鴻門宴,還是一場麒麟會!”
“我隻知道,我甘寧,要去闖一闖!”
“我隻問你們一句——”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被他點燃了熱血的臉。
“誰,敢跟我一起,去會一會,那條敢在江東釣龍的……過江猛龍?!”
“願隨大哥,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獨眼龍第一個單膝跪地,狂熱地嘶吼!
所有的錦帆營水匪,在這一刻,都被徹底點燃!他們將所有的疑慮與恐懼,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好!”
甘寧將地圖收入懷中,對著那名自始至終,都神情平靜的雲夢商會特使,朗聲說道:
“回去告訴你家東主。”
“他的禮,我收下了。”
“他的約,我甘寧,赴了!”
“七日之後,回龍灣,他若不來,我便屠儘他滿門!”
“他若來了……”
甘寧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充滿了期待的笑容。
“可千萬,彆讓我失望啊。”
七日之後,長江下遊,回龍灣。
一艘造型奇特,通體漆黑,如同一頭蟄伏巨獸般的“平底方舟”,正安靜地,停泊在水灣的中央。
船頭,一人,一襲青衣,負手而立,憑欄遠眺。
江風,吹動了他的衣袍。
他在等。
等那條,即將攪動天下風雲的……江東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