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王朝,寧國公府。
洪武閣,第七層。
風卷著大雪往門縫裡鑽,寧昭坐在輪椅上,呆呆望著銅鏡中被燒得麵目全非的臉,心裡平靜得仿若一潭死水。
“今日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那兩個丫頭過來?”
寧昭又撥了撥木輪,停在低矮的勾闌旁,望著下方的一片茫茫喃喃自語道:“雪急路滑,今日要是星禾那個丫頭前來送飯,可免不了摔上幾個跟頭。”
想到這,寧昭不由得搖頭苦笑。
可在瞥到洪武閣下方的一處雪堆時,臉上的笑容卻有些發僵。
因為那處雪堆,突然動了一下。
雖然風雪急促,但他看得真切。
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安,整個上半身儘力地朝前探去,結果在聽到一陣的清脆的風鈴聲後,就看到一個身穿藏青色錦裘的中年男人從另一側踱步走來。
麵白無須,氣息陰柔。
微微抬頭看向寧昭的那一刹,眼神中儘是狠辣。
“小公爺,看什麼呐?”
難聽的公鴨嗓傳來,寧昭強壓住心頭那抹欲殺之而後快的衝動,語氣平靜問道:“張沉,可有見到清夢和星禾?”
“星禾今日在東宮當差……”
張沉活動著筋骨,頓了頓這才將手伸進那處雪堆,冷笑道:“至於清夢嘛,我就不得不說你倆句了……”
下一刻,張沉單手從雪堆裡拽出一道身影舉到半空。
那道身影嬌小似鳥,青絲之上沾滿血汙。
本應明亮如月的眸子,成了兩個結痂的血窟窿,兩側腫脹的臉頰,使得她還帶著血沫子的嘴巴一直在發顫。
緊緊握在手裡的,是寧昭最喜歡吃的半塊桂花糕。
清夢!
是清夢!
即便對方已經麵目全非,但寧昭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畢竟重生到這方世界之後,自己能好好的活著,全靠對方的悉心照顧。
六年前,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一睜眼,就是熊熊烈火和痛徹骨髓的灼燒。
但作為寧國公的獨子,即便被嚴重燒傷殘疾,仍然不允許死掉,於是就一直被軟禁在這裡。
全身燒傷,雙腿殘疾,又被困閣樓不得外出,寧昭早已精神崩潰,這六年仿若六百年般漫長。
清夢和星禾這兩個從東宮被支使出來的奴婢,便一直負責照顧寧昭的起居。
雖然他知道她們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但在相處中也陪著自己渡過了最難熬的時光。
尤其是自己對未來充滿絕望而崩潰大哭的那次,清夢像隻小貓似的,舔掉自己臉上的淚水後,竟然說了一句:“小公爺,您的眼淚是甜的。”
六年的相處,寧昭早已將她們當作妹妹一般看待。
所以此刻,看著早已被折磨的麵目全非的清夢,寧昭隻覺得心頭滴落的血都在眼眶裡打轉。
“嗵——”
清夢如同一隻小雞仔似的,被直接扔了出去。
砸到雪窩的那一瞬間,她開始發了瘋地試圖張開嘴巴。
可終究,沒有傳出半點動靜。
張沉掏出紫色的絲絹,慢慢擦拭著手上的血漬,不陰不陽地笑道:“我的小公爺,你都不知道清夢這丫頭有多想見你呀!我就和她打了個賭,就賭你今日若是沒見到她,會不會主動去尋……
我先用炙熱的火鉗壓在她的眼眶上,然後用剪刀剪開,讓早已化作濃水的眸子緩緩流出來!
將她毒啞後,用烤得發紅的剪刀一寸一寸地剪掉她的舌頭!
最後,挑斷手腳筋將她扮作雪人!”
“桀桀桀——”
說著說著,張沉如同發了癲似的開始手舞足蹈,極其享受地看著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清夢,像是在欣賞一件極其完美的佳品。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寧昭的氣息開始變得急促,口中不間斷地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緊握著的雙掌上的青筋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開一般。
木輪兩側早已被抓出寸許的抓痕,十指的指甲縫裡儘是被浸染的殷紅的木屑。
他恨不得將張沉這隻閹狗剝皮啖骨,將清夢所遭受的一切百倍千倍地還給他!
可最終,所有的殺意被壓製了下來。
“聽起來倒是有趣。”
寧昭淡淡一笑,瞥了一眼下方的張沉說道:“記得換個人給我送飯,餓死了我,你也彆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看著寧昭的反應,張沉隻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應該啊!
當初支使清夢和星禾這兩個小丫頭過來,就是讓寧昭的心中生出牽絆,以此來脅迫他交出聖上所要的東西。
畢竟寧昭遭逢滅門慘禍後身心重創,有這麼兩個心靈慰藉,理應能夠拿下他啊!
“太子爺沒有多少耐心了!咱家也不可能陪你耗一輩子!”
“你要是不想讓星禾那個賤婢落得一般下場,我勸你還是早點把東西交出來!”
張沉扯著公鴨嗓像個潑婦似的,翹起來的蘭花指恨不得化作利劍,透過風雪直接刺穿寧昭的喉嚨。
寧昭看著他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頭也沒回便回了第七層層閣之內。
就在緊閉閣門的那一刻,他的雙眼也隨之閉合。
眼角似乎有淚,但他顧不得,心神沉入識海,一本古樸的書冊緩緩浮現。
這,正是張沉想要的東西。
書冊名為大荒劍經,寧昭翻開第一頁,其上畫著一柄赤紅色寶劍。
寧昭看到寶劍的一瞬間,寶劍化作一道紅芒,他伸手右掌,一把將其握住。
赤紅發出沉悶的嗡鳴聲,最終化作一柄三尺長的劍鋒。
“魑靈劍……魑靈劍!”
寧昭默念著這柄劍的名字,腦海中浮現出張沉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殺意陡然湧上心頭。
兩聲之後,魑靈劍竟然脫手而去。
赤紅色的劍芒如同筆鋒一般,在上空奮筆疾書。
“隻殺不渡!”
魑靈劍在上空留下四字殘影後,再次回到了寧昭的手中。
“隻殺不渡……”
寧昭仰頭長歎:“可惜我空有寶劍,卻不懂如何殺人啊!”
他所在的洪武閣,原本是寧國公府的藏經閣,七層更是存有許多世所罕見的武學功法秘籍,奈何他全身燒傷,經脈寸斷,這些年即便是將這些秘籍倒背如流,卻仍然無法修煉。
所以剛才哪怕湧現的殺意差點吞沒了他的意識,也隻能佯裝鎮定。
因為他知道,貿然出手毫無勝算。
“義父曾說,魑靈劍可斷萬物生機化為己用,奪天地陰陽造化成就道基……”
寧昭呆呆看著手中寶劍,雙目聚神道:“難道倚靠魑靈劍來獲得修為,要從斷人生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