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的夜,終於從鋼鐵與咆哮中掙脫,回歸了它應有的靜謐。
網約車平穩地行駛在回校的路上,車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一條條流淌的彩帶,光怪陸離。車內的氣氛卻有些奇特。
王浩坐在副駕駛,雙手緊緊抓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那個顯示著八位數的銀行賬戶餘額。他的臉因為過度興奮而漲得通紅,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一千萬……一千萬……我王浩,居然也有當千萬富翁的一天!渝子,蓉姐,咱們是不是該先去買個彆墅?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那種!再請八個保姆,一個負責做飯,一個負責洗衣,一個負責……”
他沉浸在自己暴富後的美好幻想裡,唾沫橫飛,絲毫沒注意到後座的李渝和黃蓉之間那份異樣的沉默。
李渝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腦海裡卻反複回放著倉庫裡的一幕幕。黃蓉那輕描淡寫的一指,那神乎其技的逼毒,尤其是最後那隻被無形巨力捏成鐵疙瘩的鋼板賭桌。
震撼過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無力感,像冰冷的海水,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自以為扮演的“行走弟子”天衣無縫,可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那不過是一件皇帝的新衣。當南宮烈用他家人的安危來威脅時,他除了憤怒,什麼都做不了。所有的計謀,所有的偽裝,在黑洞洞的槍口和無法理解的神威麵前,都脆弱得像一張紙。
他才是那個棋盤上,最無足輕重,卻又最致命的棋子。他是黃蓉唯一的軟肋。
這個認知,像一根針,深深紮進了李渝的心裡。
“蓉兒,”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打斷了王浩的幻想,“你……還好嗎?逼出那毒,還有最後那一下,對你的消耗很大吧?”
黃蓉正閉目養神,聽到他的話,緩緩睜開眼。她的臉色在路燈的光影下確實有些蒼白,但那雙眸子卻依舊清亮如水。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無妨,隻是耗了些內力,調息幾日便好。”
她越是說得雲淡風輕,李渝心中的那根針就紮得越深。
車子在北方科技大學的校門口停下。王浩還想繼續暢談他的“富豪養成計劃”,卻被李渝打斷了。
“胖子,錢的事情先放一放。”李渝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有件事,比買彆墅更重要。你用這筆錢,在學校附近找一個高檔小區的公寓,要安保好,樓層高,麵積大,最重要的是……要安靜,不能有太多人打擾。”
王浩愣了一下:“啊?渝子,咱們不住宿舍了?要租房?也行!要多大的?兩百平夠不夠?要不要躍層帶露台的?”
“你看著辦,儘快。”李渝說完,便拉著黃蓉下了車,向著校內走去。
夜色下的校園小徑,比白天多了幾分幽靜。兩人並肩走著,影子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你不必如此。”黃蓉輕聲說道,她冰雪聰明,如何看不出李渝的心事,“南宮烈之流,不過是跳梁小醜,翻不起什麼大浪。有我在,他們傷不到你分毫。”
“可我不想永遠躲在你身後。”李渝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看著黃蓉的眼睛。他的目光裡,沒有了平日的沉穩,而是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今晚,我才真正明白,你所謂的‘行走弟子’和‘護道人’,意味著什麼。我這個‘行走弟子’,若是手無縛雞之力,那便不是你的盾牌,而是你的軟肋,是敵人隨時可以攻擊的命門。”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做出了一個讓黃蓉都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後對著黃蓉,鄭重其事地,深深一揖,彎下了腰。
“黃蓉,請你收我為徒。”
沒有稱呼“蓉兒”,而是連名帶姓,用的是最正式的稱謂。這一拜,是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和自尊,是他作為一個現代男性,對一個古代女子的最高敬意,也是他對改變自身命運,最決絕的宣告。
晚風吹過,拂動黃蓉的裙角和發梢。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李渝,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執拗的背影。她那雙看透了世間無數人心的眸子裡,第一次,泛起了一絲複雜的波瀾。
她想起了在桃花島上,父親教她武功時的嚴厲;想起了在江湖中,那些為了武功秘籍打得頭破血流的所謂大俠。收徒,在她的世界裡,是一件無比嚴肅,關乎傳承與責任的大事。
可眼前這個人……是李渝。
是那個在她最迷茫無助時,給了她一碗熱粥的少年。是那個明知有危險,卻依舊單刀赴會去救她的傻瓜。是那個在鐵籠之外,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所有窺探目光的男人。
他的心思,她懂。他不是覬覦她的武功,他隻是不想再成為她的拖累。他想用自己的肩膀,與她並肩站在一起,去麵對這個光怪陸離的新世界。
這份心意,比南宮烈那價值連城的商業街,珍貴萬倍。
黃蓉沉默了片刻,忽然噗嗤一笑,那笑容如同暗夜裡綻放的曇花,瞬間讓周圍的夜色都明亮了幾分。
她上前一步,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將李渝扶了起來。“你這人,真是個書呆子。我們那兒,拜師可是要行三拜九叩大禮,還要給師父敬茶的。你這就一拜,也太沒誠意了。”
李渝一怔,抬起頭,看到她眼中的促狹笑意,這才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我現在補上?”
“行了,逗你玩的。”黃蓉收斂了笑容,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你說得對。我桃花島一脈,行走江湖的弟子,豈能是任人拿捏的庸才?你若真有這份決心,我便將我島上的功夫傳你一些。不過……”
她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桃花島的武功,博大精深,對天資和毅力的要求極高。練武之路,更是枯燥艱辛,遠非你想的那麼簡單。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你,想好了嗎?”
“我想好了。”李渝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任何苦,我都能吃。”
“好。”黃蓉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許,“從明天起,我便是你的師父。不過,在外麵,你我還是照舊,免得引人懷疑。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得聽我的。”
“是,師父。”李渝下意識地應道。
“嗯?”黃蓉眉毛一挑,故作威嚴。
李渝立刻改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是,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