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驅散了荒野的寒意。林燼在一陣陣輕微的搖晃和低低的啜泣聲中醒來。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曦兒布滿淚痕的小臉。小丫頭見他醒來,先是一愣,隨即破涕為笑:“哥!你醒了!太好了!”
林燼掙紮著坐起身,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一般,右肩的劍傷和胸口的內傷火辣辣地疼。他看了一眼自己完全暴露的白發和蔓延至左胸的石膚,苦笑一聲。昨夜的偽裝,早已蕩然無存。
“曦兒,餓了吧?哥去找點吃的。”林燼柔聲說道,不願讓妹妹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他們如今身處一片陌生的荒山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雲台城是回不去了,孫家的勢力雖然主要在雲台城,但難保不會發布懸賞,讓其他地方的修士也參與追捕。
林燼強撐著身體,在附近搜尋起來。幸運的是,他找到了一小片野果林,果子雖然酸澀,卻也能暫時果腹。他還用柴刀設了幾個簡陋的陷阱,希望能捕到些野味。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便在這荒野中艱難求生。林燼白天外出打獵覓食,晚上則守著篝火,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曦兒的身體在七霞蓮的滋養下,好了許多,但林燼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他必須找到更穩定的修煉資源,或者更安全的棲身之所。
空閒下來的時候,林燼會默默感受體內的變化。吞噬築基修士骨骸帶來的力量大部分已經消散,但他的肉身強度和骨骼堅韌度,卻實實在在地提升了一個台階,隱隱達到了淬骨境中期的水準。更讓他驚異的是,那“燼劫咒血”似乎在昨夜的絕境中被激發了某種潛能,不再僅僅是帶來痛苦和石化,偶爾還會從石化的部位湧出一絲絲冰冷精純的力量,滋養他的肉身,緩解傷痛。
隻是,那關於“燼海”的記憶碎片,依舊困擾著他。那兩個古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深處,每次回想,都會帶來一陣莫名的心悸和寒意。
“燼海……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看到它?”林燼百思不得其解。
這日,林燼在追捕一隻野兔時,意外闖入了一片彌漫著淡淡霧氣的山穀。山穀中,竟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屋前還墾著一小片藥圃,幾縷炊煙從茅屋頂升起。
有人居住!
林燼心中一動,既有些警惕,也有些期盼。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茅屋,揚聲道:“晚輩林燼,無意闖入此地,還請前輩見諒。”
片刻後,茅屋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穿葛布短衫,頭發亂糟糟如同鳥窩,臉上胡子拉碴,看起來邋裡邋遢的老者,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提著一個酒葫蘆,打了個長長的酒嗝,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
“嗯?小子,你誰啊?打擾老頭子我睡覺。”老者眯著眼睛打量著林燼,當他的目光落在林燼的白發和石臂上時,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林燼見這老者雖然邋遢,但身上卻隱隱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強大氣息,遠非他能看透,心中更是不敢怠慢,恭敬地行了一禮:“晚輩與舍妹逃難至此,一時迷路,叨擾前輩了。”
“逃難?”老者灌了一口酒,嘿嘿一笑,“我看你這副模樣,不像是逃難的,倒像是從哪個墳堆裡剛爬出來的。嘖嘖,這一身死氣,還有這怪模怪樣的手臂……有趣,真有趣!”
林燼心中一緊,這老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異常。
“前輩慧眼。”林燼索性不再隱瞞,“晚輩身中奇咒,才變成這副模樣。”
“奇咒?”老者饒有興趣地圍著林燼轉了兩圈,時不時伸出臟兮兮的手指在他石化的手臂上敲敲打打,發出“梆梆”的聲響。“有點意思,像是骨咒,又不太像……小子,你這咒,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還是後來招惹上的?”
林燼心中一動,這老者似乎對詛咒有所了解。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是晚輩為救舍妹,接觸了一件不祥之物,才……”
“不祥之物?哈哈,世間哪有什麼祥與不祥,不過是力量的表象罷了。”老者擺擺手,又灌了一口酒,“你這咒,倒是霸道得很。不過,看你這樣子,似乎還能控製一二?不簡單,不簡單啊。”
林燼見這老者似乎並無惡意,反而對自己身上的詛咒頗感興趣,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希望:“前輩,您可有辦法解除此咒?”
老者斜睨了他一眼:“解除?為什麼要解除?這麼有趣的力量,解除了多可惜。小子,我問你,你這力量,用著爽不爽?”
林燼一愣,沒想到老者會這麼問。他回想起吞噬骨骸後力量暴漲,以及昨夜絕境中咒血之力自行護體的感覺,雖然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和副作用,但那種掌控強大力量的感覺,確實……
“雖然痛苦,但……確實能讓晚輩擁有自保之力。”林燼據實回答。
“這不就結了!”老者一拍大腿,“力量嘛,就是用來打架的!管它什麼咒不咒的,能打贏就是好咒!你這小子,我看根骨還行,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守著寶山當乞丐。”
林燼被他說得有些發懵。這老者的言行舉止,實在異於常人。
“前輩教訓的是。”林燼苦笑道,“隻是晚輩對這力量一無所知,每次使用,都會讓詛咒加深,身體也越發不堪重負。”
“那是你小子方法不對。”老者撇撇嘴,“你這咒血,既然能吞噬彆人的骨頭化為己用,那肯定也能吞噬彆的東西。比如……靈氣?煞氣?死氣?你有沒有試過主動引導它們,而不是等它們來侵蝕你?”
林燼聞言,如遭雷擊,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
主動引導?他從未想過!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動承受詛咒的反噬,或是被逼到絕境才不顧一切地吞噬骨骸。如果……如果能主動控製這股力量,甚至將其煉化……
“多謝前輩指點!”林燼真心實意地再次行了一禮。這老者雖然瘋瘋癲癲,但一番話卻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嘿,孺子可教。”老者得意地晃了晃酒葫蘆,“老頭子我叫古三通,人稱‘百無禁忌’。小子,我看你順眼,不如你留下來,給我種種藥草,打打下手,我閒著沒事指點你幾招,如何?”
林燼又驚又喜。這古三通前輩看起來深不可測,若能得到他的指點,對自己和曦兒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機緣。
“晚輩求之不得!隻是……我還有個妹妹……”
“妹妹?一並帶來便是,老頭子我這裡清淨,正好缺個丫頭幫我曬曬藥草,捶捶背什麼的。”古三通滿不在乎地說道。
林燼大喜過望,連忙將曦兒從藏身處帶了過來。曦兒初見古三通時還有些害怕,但古三通從懷裡摸出一顆不知名的紅色果子遞給她,果子香甜可口,曦兒吃下後,精神都好了幾分,便也不再那麼怕生了。
古三通嘿嘿一笑,指著林燼那頭顯眼的白發和石臂,對曦兒逗趣道:“小丫頭,你看你哥,像不像戲文裡說的白毛石猴精?”
曦兒眨巴著大眼睛,看看林燼,又看看古三通,奶聲奶氣地說道:“才不是呢!我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古爺爺,你胡子這麼長,才像山裡修煉了千年的老樹精!”
“噗——咳咳咳!”古三通一口酒沒咽下去,被嗆得連連咳嗽,指著曦兒,哭笑不得:“你這小丫頭,牙尖嘴利!好,好,老頭子我就是老樹精行了吧!”
林燼看著這一老一小鬥嘴,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暖意。連日的逃亡和廝殺帶來的疲憊和陰霾,似乎在這一刻消散了不少。
在這荒山野穀之中,他們似乎找到了一個暫時的避風港。而林燼也隱隱感覺到,自己的人生,或許將因為這位瘋癲邋遢的古三通前輩,而發生新的轉折。
夜深人靜,林燼盤膝坐在茅屋外的草地上,按照古三通白天指點的方法,嘗試著主動感知和引導體內的“燼劫咒血”。
他凝神內視,發現那股冰冷的咒血之力,如同蟄伏的凶獸,盤踞在他石化的左半邊身體內。他小心翼翼地嘗試用意念去觸碰它,引導它。
起初,咒血之力紋絲不動,甚至還傳來一陣強烈的抗拒和刺痛。但林燼沒有放棄,他想起古三通的話——“把它當成你身體的一部分,而不是敵人”。
漸漸地,他似乎摸到了一些門道。當他不再將咒血視為外來的詛咒,而是嘗試去接納它,理解它時,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也溫順了一些。
他嘗試著引導一絲咒血之力,順著經脈流轉。所過之處,冰冷刺骨,但隨後又會湧起一股奇異的暖流,修複著他受損的經脈和肉身。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兩個古字——“燼海”。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字形,而是伴隨著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麵: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海洋,海麵上漂浮著無數殘破的骸骨,天空是永恒的昏暗,死寂,絕望……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傷和憤怒,油然而生。
“這……這究竟是什麼……”林燼心神劇震,從修煉狀態中驚醒過來,冷汗浸濕了衣背。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詛咒,以及那神秘的“燼海”,似乎隱藏著一個遠超他想象的巨大秘密。而他,已經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這未知的漩渦之中。
他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星光黯淡。前路依舊迷茫,但至少,他現在有了一絲掌控自身命運的可能,也有了一個可以暫時依靠的“老樹精”前輩。
“曦兒,哥一定會治好你,也一定會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林燼握緊了拳頭,石化的指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眼神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