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埠貴清了清嗓子,背著手,以一種領導視察工作的姿態,在自行車旁踱了兩步。
“行了,彆光激動了,趕緊動手吧。工具也給你找來了,錢也讚助了,三大爺我可就等著騎新車了啊。”
他心裡已經盤算好了,等車修好,自己騎著出去溜一圈,見人就誇李大海這小子手藝好、思想覺悟高。
順便再提一嘴自己是如何慧眼識珠,用一本舊書就點化了一個迷途青年。
這麵子,裡子,全都有了。
閻埠貴越想越美,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甚至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兒。
完全沒注意到李大海低下頭時,那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叮!檢測到宿主成功讓閻埠貴產生智商優越感,並心甘情願花費一毛錢,獲得缺德值50點。】
【當前缺德值餘額:50點。】
來了!
李大海心中狂喜,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毛錢疊得方方正正,鄭重地塞進上衣口袋,還使勁拍了拍,生怕它飛了。
這番做派,看得閻埠貴心裡舒坦極了。
瞧瞧,一個愣頭青,一毛錢就收買了。
自己這腦子,就是比彆人轉得快!他背著手,挺起胸膛,活像個檢閱部隊的將軍。
“行了行了,快乾活吧,天不早了。”閻埠貴催促道。
“好嘞!”李大海應得那叫一個乾脆。
他把自行車放倒,找到那節卡死的鏈條,把鐵釘子墊在下麵,舉起錘子,“當當當”地就敲了起來。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響亮,立刻又引來了幾個還沒睡的鄰居探頭探腦。
“三大爺,您這車怎麼了?”
“喲,這不是大海嗎?幫三大爺修車呢?”
閻埠貴聽著鄰居們的問話,腰杆挺得更直了,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
“沒什麼大事,鏈子掉了。大海這孩子熱心,主動要幫忙,我這當長輩的,也不能虧待了孩子,這不,剛讚助他一毛錢買書學習,鼓勵鼓勵嘛!”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帶著各種意味的哦聲。
李大海心裡冷笑,臉上卻是一副專心致誌的樣子。
他一邊敲,一邊嘴裡還念念有詞:“哎,這個角度不對……得換個方向……”
閻埠貴在一旁看得著急,忍不住開始“指點江山”:“大海,你得用巧勁兒,不能用蠻力!你聽我說,這個叫力矩,你得找到那個受力點,對,就是那兒,輕輕一撬……”
他說的都是些從書本上看來的、似是而非的理論,聽得旁邊幾個鄰居一愣一愣的,覺得三大爺不愧是文化人,修個自行車都一套一套的。
李大海心裡都快笑抽了,嘴上卻配合道:“是是是,三大爺您說得對,力矩,受力點……”
他一邊說,一邊手裡的錘子卻“不經意”地一滑,沒敲在鏈條上,而是重重地砸在了旁邊的車圈鋼絲上。
“鐺”的一聲脆響,一根鋼絲應聲而斷!
這還沒完,他裝作被嚇了一跳,手一抖,那截被他敲得更加扭曲的鏈條猛地一彈,上麵的一個小卡扣“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伴隨著叮的一聲輕響,完美地落入了牆角的一堆煤渣裡。
夜色深沉,那小小的卡扣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輛倒黴的自行車上。
原本隻是鏈子掉了,現在好了,鏈子被敲得跟麻花一樣,鋼絲斷了一根,關鍵的卡扣還飛了。
閻埠貴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剛才的洋洋得意,變成了鐵青色。
他那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李大海,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話來。
“哎呀!”李大海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滿是驚慌和愧疚,他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那輛自行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三……三大爺……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笨手笨腳……”
他一邊說,一邊委屈地看向閻埠貴:“我都說了我不會修,我怕給您弄壞了……您非讓我修的……”
這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閻埠貴的心口上。
是啊,這話是他自己說的!
他還大包大攬,當著鄰居的麵說“弄壞了也算我的”!
周圍鄰居的眼神也變得微妙起來。
二大媽更是毫不客氣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很快就用手捂住了嘴,但那聳動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
閻埠貴隻覺得一股血直衝腦門,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李大海“你你你”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罵他?
自己剛誇人家熱心,還給了錢。
讓他賠?
自己剛說了不讓他賠。
這啞巴虧,吃得他肝兒都疼!
他辛辛苦苦算計半天,想用一毛錢辦三毛錢的事,結果呢?
一毛錢花了,車子從小修變成了大修,還得搭上自己的麵子!
看著閻埠貴那張憋屈得快要滴出水的臉,李大海心裡爽翻了天,但他還是站起身,滿臉“誠懇”地湊了過去。
“三大爺,您彆生氣,都怪我。”
他低著頭,一副做錯事孩子的模樣,“這……這車看來我是真弄不好了。要不這樣吧,我幫您把車推到修車鋪去?我知道東街口有家鋪子,老師傅手藝好,關鍵是,收費特彆便宜!”
便宜兩個字,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紮進了閻埠貴的心裡。
他正愁這爛攤子怎麼收拾,去熟悉的修車鋪,碰上熟人,自己這麵子往哪兒擱?
而且修這麼一大堆,不得花個塊八毛的?
現在李大海提議去一個便宜的鋪子,這讓他那顆已經掉進冰窟窿的心,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他狐疑地看著李大海,眯著眼睛問道:“真的便宜?”
“那當然!”李大海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我上次路過還問了呢,補個胎才五分錢!您這情況,我估摸著最多也就兩三毛錢的事兒!”
兩三毛?
閻埠貴的腦子又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如果自己去,最少也得五毛。
讓這小子去,說不定還能再往下砍砍價。
雖然心裡還是堵得慌,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總不能讓這輛斷了鋼絲、沒了鏈條的破車在院裡過夜吧?
他咬了咬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為三大爺分憂,是我的榮幸!”李大海立刻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麻利地扶起自行車,推著就往院外走。
閻埠貴不放心,沉著臉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