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紫煙說到楚老頭的感慨時,我盤動著串子的手指不由得微微一頓——看來,這個楚老頭並不是一個隱居的高手,而是真正的江湖客。
我點頭示意道:“你繼續說!”
楚紫煙接著說道:那天,我爺爺一直坐在大門口,堵到了太陽落山,才站起身來從屋子裡抱出來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草人,告訴我爸:“你帶著草人進屋拜堂,她跟在後麵進門行禮就行了。”
這下全村人都炸開了鍋,說沒見過像我爺這麼欺負人的。
先進門,那是娶妻,後進來,那是納妾。
老蘇家寧可讓自己兒子娶個草人當媳婦,也要逼著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當小妾,太欺負人了。
全村人都在罵我爺不是人,可我爺不管那些,硬是逼著我爸媽按他的說法拜了堂。
堂是拜了,可是全村人沒一個留下吃飯,直接把我家喜事給晾下來了。從那之後,村裡人也見了我家裡人就躲著,誰也不願意跟我家人說話。
我爺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我爸卻躲在屋裡不出門,一年之後,我就出生了。
我出生那天,我爺果然按照他一開始立下的規矩,讓他的四個徒弟,直接把我媽從產房裡抬了出來,扔到了山裡,又把我爸給鎖在屋裡,說是寧可打斷他的腿,也不讓他上山。
可是,我爸還是跑了,他掰斷了自己的一隻手,硬生生地掙脫了鎖著他的鐵鏈,偷偷跑上了山。
我爺派自己的四個徒弟去追他,結果他們一起失蹤了。
直到一年之後他才回來,他在家裡沒待多久就又要上山,這次,我爺沒再攔著他。
不過,從那以後,我爸就跟我爺分家了,說什麼都不回來,就算路過家門口也不往家裡看一眼。
後來,我爺就泡了那壇子酒!
楚紫煙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我盤動著手裡串子說道:“楚小姐,你是不是還忘了些什麼?僅憑這些事情,我推算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楚紫煙小聲道:“你們已經住到我家裡了,也推算不出來嗎?”
“這是你家?”我轉頭看向了葉開,後者快步走了出去,沒過一會就走進來對著我點了點頭,還悄悄把手給藏到身後去。
這貨八成是出去揍了劉德勇一頓,回來的時候忘了擦手上的血了。
我略微思忖了一下道:“那你爺爺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特殊的東西?或者說,有沒有什麼從小就讓你帶到大的東西?”
楚紫煙小聲道:“本來是有一個,後來卻被我給弄丟了。”
“丟了?”我沉聲道:“你丟的是什麼東西?什麼時候丟的?”
楚紫煙回答道:“是一塊骨頭做成的牌子,那塊牌子早就丟了。”
我爸分家出去之後,我就開始跟我爺相依為命。
我爺從沒向我提起當年那段過往,如果,不是我把他給的牌子借給了彆人,或許,我永遠都不知道那段往事。
我記得六七歲的時候,我爺在我脖子上掛了一個像是六邊形的牌子。牌子中間“Y”型的縫隙,正好把牌子給分成了三塊。
如果,仔細看的話,那牌子上麵好像還有三個奇怪的符號。
但是,那些符號白天的時候看不見,隻有晚上用油燈照著才能看出來。
這個秘密也是我去彆人家趕白事兒的時候發現的——現如今除了辦白事兒,沒有誰家會用油燈。
我爺雖然跟村裡人不來往了,但是村裡人對我卻沒有什麼意見。
我爺說,我家當初欠人家的禮總得還上,誰家有個婚喪嫁娶就讓我去隨禮。
那天,我在一戶人家的葬禮上,給死者磕頭的時候,我掛在胸前的牌子也垂了下來。我當時低著頭,正好看見牌子上有字。等我在拿起來看,又看不見了。
我悄悄站在棺材邊上試了幾次,終於確定了,那幾個符號隻有放在燈
我回家就問我爺那是怎麼回事兒?
我爺跟我說:那牌子是護身保平安的東西,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摘下來。
我爺這麼說,我也就把那牌子當成了護身符。
直到有一天,我們班上一個家裡做文玩生意的同學看見了我那個牌子,我才知道那東西叫“三界牌”。
他告訴我:“三界牌”是用梅花鹿頭的天靈蓋打磨出來的骨牌,上麵那個“Y”形的縫隙,就是顱骨的骨縫。
因為,那骨縫把牌子分成了三塊,所以,也就代表著“人、神、鬼”三界。
有人相信,生靈的一身靈氣全都集中在天靈蓋上,用天靈蓋做護身符,能夠驅鬼辟邪。
我同學看見我帶三界牌,也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他告訴我:這東西一般人不敢帶,命不硬的人,根本就擔不住三界牌。
三界牌這玩意可不怎麼好弄,三界牌不能拿鋸往下鋸,隻能用石頭一點點磨,把邊上的骨頭磨掉了,隻留下中間那麼一小塊兒。
我身上那三界牌,看著也不像是鹿骨頭,他想要拿回去研究研究。
他也不知道是故意嚇唬我,還是跟我開玩笑,又對我說了一句:其實人腦袋也能磨三界牌,你這塊三界牌說不定就是拿人腦瓜骨磨出來的玩意。
我也覺著好奇,就把三界牌給了那個同學。
我晚上回家的時候,害怕我爺看見我的三界牌沒了,就說自己累了,早早睡了覺。
等我睡到半夜起來上廚房找水喝的時候,卻看見我家廚房裡站了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守著一口大鍋在那熬湯,時不時還拿著勺子在鍋裡攪兩下。
我從來就沒見過那女人,她怎麼大半夜跑我家裡來了?
我喊她,她也不答應,我才咋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結果卻看見她從鍋裡,挑出來一塊人的頭骨。
我當時就被嚇得喊出了聲來,結果那女人猛一回頭,滿臉是血地跟我打了個對麵。
我差點嚇得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屋裡跑。
可我一進屋就發現,我家東西全都變了,地中間不知道怎麼多出來一張供桌,桌子中間還擺著一塊白花花的天靈蓋。
還有一個男人,對著三界牌砰砰地磕頭,腦袋撞在地上的動靜震得地都跟著發顫。
這個男的又是哪兒來的?
我還沒回過神來,那男人也抬起頭看我臉上看了過來,一樣滿臉是血。
我前麵是那男的,後麵那熬湯的女人也跟過來了,我隻能轉身跳到了炕上去喊我爺。
我爺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哪兒去了,炕上隻留著一條棉被。
我拚了命往炕裡退的時候,那一男一女並排站在炕沿邊上,兩個人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條血紅色的鏈子,把他們兩個給連在了一起。
兩個人同時用手按住了炕沿,像是要往炕上爬。
我嚇得手腳並用地往窗戶口退時,手上忽然摸到了一個軟乎乎,涼冰冰的東西。
我下意識地把那東西拎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張人皮。
我還沒來得及把人皮往出扔,那張人皮忽地一下站在了我麵前,張開手向我撲了過來,我嚇得一聲慘叫,從炕上坐了起來。
原來,我隻是做了一個夢,可是那夢境也太真實了,剛才抓著人皮時的那種感覺,我記憶猶新。
我舉著手出神,我爺忽然來了一句:“你的牌子呢?”
我被我爺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道:“借給我同學了。”
我爺一瞪眼睛:“我不是告訴你,那牌子不能摘嗎?”
我被嚇得不敢吱聲,我爺卻不說話了,一直坐在那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我也知道,自己惹我爺生氣了。坐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爺,你彆生氣,我明天就去把牌子要回來。”
我爺搖搖頭:“晚了,你找不著人去要那牌子了。你明天先去上學,把你那個同學的東西拿回來一件,最好是衣服之類,沾過他氣息的東西。”
我爺說完就讓我趕緊睡覺,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我一直在回憶關於三界牌的事情。
以前,我沒摘掉三界牌的時候,關於三界牌的事情怎麼都想不起來。現在把三界牌給摘了,我反倒是想起了很多事。
我五六歲的時候,我爺把家裡所有能透光的地方全都堵上了,我爺讓我在家裡待上三天再出去。
那時候,我想出去玩都想瘋了,趁著我爺不注意就把門給推開了一條縫,誰知道,竟然在門縫裡看著了一顆圓溜溜的眼珠子。
我當時被嚇得說不出話了,那顆眼珠子卻是緊盯著我不放,甚至還像是要從門裡鑽進來一樣,又往前貼近了不少。
我慘叫一聲坐在了地上,等我爺過來那眼珠子才不見了。
從那之後,我爺就給我掛上了那個三界牌。
仔細再往前想,我爺沒給掛三界牌之前,我經常能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看我。
有時候,在離我不遠的陰影裡,有時候,就是在我身邊的門縫裡。等我去找的時候,那裡卻什麼都沒有。
我爺給我掛三界牌,是為了擋著那個背地裡看我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