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有清蒸鰣魚麼?多少錢一尾?”
“有,有,一百五十文一尾,母的,保證帶籽。”
“來一條。”
王小仙毫不猶豫地就坐了下去,還要了一壺酒。
身後,緊跟著他,宋押司也是跟著坐了過來,抱拳苦笑道:“今日弄巧成拙,還望王官人寬恕則個,還請無論如何,給在下一個機會,我能助官人分田。”
王小仙:“若是不嫌這食店的吃食粗鄙,不妨坐下來一起,還是我請你吧,一百五十文一條的鰣魚,我吃著心裡才踏實。”
“是,是,其實我也是吃這種,一百五十文一條,咱們江寧府本地的鰣魚,才覺得心裡踏實,實不相瞞,這白醉樓我也真的是頭一次來,今日一共準備了五十貫錢以做宴請之資,其實也是我的多年積蓄。”
“在下承認,在下平日裡做事,確實是常有貪腐之事,但這白醉樓,卻也萬萬不是我這種小吏來的,還請王主簿一定給我一個機會,我是真的能幫你。”
王小仙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攆他,事實上這個宋押司所謂的能幫他分地,他大概是知道這人要跟他聊什麼的。
“你,或者說你背後的人打算多少錢一頃來買這些我從富家查出來的公田。”
宋押司一愣,卻是隨即也笑了起來,道:“王官人料事如神,確實,我就是這個意思,這田您交給我來賣,我能幫您賣到一百貫一頃,由咱們本地的富戶豪右,乃至寺廟等形勢戶來購買,您想要做什麼,我可以幫您進行聯絡,王小官人剛來江寧上任不久,對江寧府可能還不太熟悉,我熟啊,我太熟了啊,您可以將此事交給我啊。”
“王官人,在下跟您說一句不謙虛的話,整個江寧府,要說有一個人能聯合五個縣的所有富戶,豪右,形勢戶,乃至官戶,聯手買田,也聯手對抗朝廷,保您性命,那這個人就隻能是我,元府君和陳通判都做不到。”
“元府君和王公很難保得住您,但是,若再加上咱們江寧五縣所有的本地富戶豪右,上有大義,下有民憤,這些個人聯起手來一起出手,這個事,就完全可以做啊。”
王小仙笑著道:“江寧府這地方,便是普通的二等,三等田,一頃地沒有五百貫也根本拿不下來,更何況這批公田裡還有好多的上等田,一百貫跟我買,你們也太貪心了。”
並不出乎王小仙的預料,宋押司所謂的辦法,說白了還是打在了本地的富戶、豪右、形勢戶上的。
王小仙坐實了富家兼並公田,並且是鐵證如山,他又是個膽大包天的,不可能查出來就這麼算了等著下一任知府上來處置,畢竟朝廷在這件案子上的裝死誰都看得明白,那麼王小仙不管要乾什麼,一定是要做生米煮成熟飯的事的。
也就是要將田處理掉,賣了換錢,如此才能讓朝廷反應過來之後吃一個啞巴虧。
當然,這賣田的錢用來乾什麼,那就不知道了,但若當真是兩袖清風,要將這錢花在江寧老百姓的身上的話,那麼這個錢,豈不也相當於是富戶們花的了麼?這豈不是一件對所有人都好的事情麼?
至少宋押司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他所謂的救王小仙的辦法就是希望本地豪強出錢把這些錢給買下來,他是本地老吏,最是了解本地情況,和本地的幾乎所有富戶都熟,而且此事真的要做的話他可以聯合整個府衙胥吏,將買賣的手續做得基本不會有太大的紕漏,那上邊的朝廷,亦或者哪怕是富弼真的臭不要臉了親自來江南追田來了,這個田恐怕也是不那麼好追的。
江寧本地又不是沒有本土的勢力。
這天下旁的地方哪不是本土勢力在兼並公田呢?也就是江寧這邊特殊,反而將公田全都給富紹庭和背後的兩京貴人給搶了。
那麼如果此事能成,在宋押司看來好處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其一,本地的富戶們都能用相對比較便宜的價格吞並一些良田,雖然也是占了大便宜吧,但至少比富紹庭那幫人做事要厚道得多。
其二,本地的這些富戶要想保住這些田,自然也會竭力的去保護王小仙,借著王小仙所卷起的矛盾,從而事實上的和朝廷進行對抗,逼迫朝廷承認王小仙的分地結果。
要知道單純的民憤往往隻是民憤,但若是本地富戶可以聯合起來利用這些民憤,那麼民憤變成民變,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在這宋押司看來,王小仙要想存身,甚至哪怕他不想存身,隻是要將事情做好,也是萬萬離不開本地勢力的團結襄助的。
至於這其三麼,自然是對他來說這麼乾也是有好處的,他本來就已經將職田偷偷地塞到富紹庭名下了,成為了此案的受害者,若是能夠促成此事,自然也就相當於是轉換了陣營。
就算將來換了新知府或是上邊有什麼命令收拾王小仙,卻是也收拾不到他的頭上,如果王小仙真的能夠保住性命,那自不必說,他自然也會收那些富戶們的保護費,就算王小仙死無葬身之地,為了平息民憤,他作為全江寧富戶們的聯絡人,新知府自然也不可能去動他,反而隻會對他好好安撫。
往小了說,他可以借此立於不敗之地,陳斌和元絳鬥出狗腦子來也跟他沒關係,還能發一筆小財。
往大了說,他對江寧府的權柄一定會把握的更深一些,說不定等新府君上任,搞不好這個案子就要被他給架空呢。
這豈不是一箭三雕的事情嗎?
卻是真沒有想過,王小仙居然會不同意。
不禁皺眉道:“王官人清廉剛直,愛民如子,這些,咱家都是清楚的,您嫌棄一百貫一頃的良田價格太低,我理解,但是王官人,您也得考量一下眼下的現實情況啊。”
“這一次量田,怕是能量出來一千頃吧?您是打算都賣掉麼?”
王小仙:“不止一千傾,子明兄那邊還在測量,但至少,應該是超過一千二百傾的。”
宋押司:“就當是隻有一千傾了,那麼您意欲賣五百貫一傾的話,這就是五十萬貫,您覺得咱們全江寧城所有的富戶加在一塊,拿得出一百萬貫錢的麼?”
“這根本就不是咱們本地富戶是不是要占便宜的問題,而壓根就是有沒有的問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若是能將這些田緩緩售之,價高者得,或許還能多賣上一些,可是王官人您有時間麼?
新知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走馬上任,朝廷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下來治你罪過的文書,到時候這田若是賣不出去,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便是朝廷下令這田全都沒問題,一畝不少的全都還給富家,也不奇怪,到時候將你抓了或是殺了,若是江寧無官人,誰還能為這百萬生民出頭呢?”
“我當然知道,官人您是真想將這些田賣給那些貧苦佃戶,可他們拿得出錢來麼?就算是拿得出,您是打算一畝,兩畝的,這麼零零碎碎的賣這一千多頃的土地不成?”
“當然,您也可以以一個打折的價格,甚至是免費將田分給那些佃戶們,可若是如此,這田,他們守得住麼?您哪有什麼資格免費分田呢?朝廷連點錢款都收不到,直接將您治罪,然後不承認您的分田也就是了,若是本地富戶沒有從中得到好處,敢問官人,沒有你,那些佃戶鬥得過朝廷麼?鬥得過富家那些人卷土重來麼?”
“真要為咱們江寧百姓做點實事,不如將這些田賣給本地大戶,至少還能收得到錢,這田買得雖然便宜,可這田的手續清楚麼?朝廷要追,不得要這些本地富戶抱團起來抗爭麼?”
“這就是眼下最合適的解決辦法了,趕緊把田賣了,趁著元府君還是府君,把錢入賬,做實了這一筆糊塗賬,朝廷也不好說什麼,咱們江寧本地的這些富戶自然也會聯合起來保您,再加上元府君和王公,如此,才有和朝廷對抗的資本啊,說不定,您也能保得住命,能賣十幾萬貫來填補虧空,難道這不已經很好了麼?”
“這樣,我儘量試一試,讓他們出到每頃一百五十貫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