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調撥廂軍巡檢司助你?這,這大晚上的?這麼快麼?這是要作甚?打哪?”
知府衙門內,元絳看著氣呼呼來“求援”的王小仙,忍不住一臉的呆滯。
所謂廂軍巡檢司,一共也就四百來人,頗有些對標現代武警的意思,動這個,就已經屬於是動軍隊了。
“上元縣下屬的荒佃莊,富相公家的家奴,將我們縣衙內的一個衙役的手臂給打折了,我要把人給抓過來,杖斃。”
“杖,杖斃?這麼酷烈麼?”
元絳倒是想過王小仙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天不怕地不怕,會不畏懼權貴,卻是也真沒想到他居然酷烈到這個地步,這任務交給他才幾天啊,居然就已經進展到動用刀兵的地步了?
“那莊子裡有三百多人,光是青壯男丁就有一百多人,我的人上門調查,是要請他們配合調查而已,狗東西膽大包天,居然打斷了衙內弟兄的手臂,
你知道我們縣的衙役差役加起來也才八十幾個人,隻有五十個弓手,這些狗東西仗著富相公的勢,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我怕我帶人過去,他們會負隅頑抗,再弄出更多的傷亡來,老實說,我也怕我打不下來。”
“況且那荒佃莊屬於上元縣,我帶江寧縣的人去”
元絳也是在愣了一會兒之後才道:“非得要用兵麼?聽你轉述,眼下事情似乎並不算大,就沒有旁的手段可以解決麼?隻是一個一百多男丁的莊子而已,會不會有些小題大做呢?而且查案就查案,沒有必要殺人吧。”
王小仙卻是直言不諱:“當然是小題大做,我也就是要小題大做,此件事,非刀兵,非殺人無以破局,府君,此事已經拖延太久,就連你也因此而得究,那些碩鼠現在正是氣焰囂張之時,他們連你都不放在眼裡了,更何況是我呢?”
“不止是這些碩鼠,整個江寧府的上上下下,不管是官還是吏,都知道您這位府君也沒鬥得過他們,我現在要重新查案,彆人會怎麼想呢?
會認為我在白費力氣,認為我在螳臂當車,真的查的時候恐怕就算我有您的手令在,他們也一定會與我推諉扯皮,就算是有人真的想查,想追,對我也定然沒有信心,那麼誰又能真的配合我呢?”
“也正是因此,此案要查,第一步,就必須要以雷霆萬鈞之力,震懾霄小,但比震懾霄小更重要的是提振我們這邊的信心,至少讓全府上下,連官帶吏的這一千多人知道,我是真查,真敢查,
至少至少讓這一千多人中,真的想查此事的人知道我這不是在開玩笑,說不定就會主動站出來與我們彙合,讓其他人至少,能夠暫時觀望一番。”
“怎麼,難道元府君無膽麼?”
“啊這……”
“府君。”
王小仙打斷道:“我自然也知道此事您用我是在試探新君之意,我從你這接了令,決心要徹查此案,就沒想過活,眼下之要,在於府君您是什麼人呢?若府君隻是一個連這麼一點魄力都沒有的小人,哼哼,那也沒什麼可說的。”
“反正我是不能讓我弟兄的胳膊白白斷掉,我帶著我們縣衙的五十弓手衝他娘的一次,與他們火並一場,我死那就是了,且看你到時候能不能交代得過去。”
這話說得就儼然已經是直接威脅的意思了,他們江寧縣的衙役,要是在上元縣和豪強火並,出現大規模的傷亡,還死個主簿,元絳這個本來就待罪的權知府所承擔的責任自然也不會小。
而且事情壓不住的話,到時候真相大白,知道王小仙是為他而死,這元絳本來就已經自絕於利益集團了,也不是君子,若是連剛硬也沒了,成了個慫包,他還何以在官場上立足呢?
反正王小仙是無所謂,怎麼死不是死呢?反正都是為國而死。
元絳聞言苦笑,道:“介白的性子,還真是直如劍呀,也難怪介甫都要收你為徒,我幾時說不幫你了?
隻是在想,動用軍隊是不是合算而已,畢竟我雖是知府,但調撥廂軍巡檢司,也是要先行公文至都監處的,一來一回,至少也要一二天的時間,況且……哎~”
“況且什麼?”
“都監張田,同樣也是與我不和,好叫你知道,也是去年的事,遇到了水匪劫掠漕船,張田那廝借口去了揚州公乾未歸,延誤了足足七日,以至於匪盜劫掠了漕船之後遁入太湖,揚長而去,哎~我如今已經不是知府了,隻是權掌權柄,等待新知府履職而已,隻怕他……不會服我的調令啊。”
北宋,真的是將地方上的製衡給玩到了極致,知府已經是地方上最大的地方官了,江寧府在整個大宋不敢說數一數二,但前十的大府裡差不多應該是能有一席之地的,江寧知府這樣的封疆大吏,要調四百個人左右的兵,居然也如此的麻煩。
“江寧府這地方……怎麼會有水匪了?水匪,跑到江寧這地方,劫掠漕船?這不是糊弄鬼呢麼?要是去年的話,和您查賬的時間是……”
“不錯,正是我去年查出了四十萬虧空之時,劫掠漕船是假,嚇唬本官是真,今日劫掠漕船我調不來兵馬來救,說不定明日,便有那水匪上岸,要本官的腦袋了。”
王小仙:“所以說張都監也是他們的人,那我還真不太方便調度兵馬了。”
“不錯,兵匪一家啊,我好歹也是個知府,他們或許隻敢嚇唬嚇唬我,可若是你,可能……他們是真敢殺你呀。”
“殺我我倒是不怕,我既然接了這個案子就沒打算活,隻是既然無法調動廂兵,我要如何才能踏破那狗屁莊子呢?嗯……行了,我知道了,我去了,到時候若是有什麼不合程序的地方還請府君為我證明,是出自你的授權。”
“等等,你給我回來,你要乾什麼呀我就給你授權?”
“還能是做什麼?人手既然不夠,當然要花錢雇了,我們縣除了弓手之外還有站班、衙役、傳令、獄卒等,加起來也有四十來人了,我再去雇用一些白直,說什麼也要把他們給平了。”
“你給我等會兒,雇用白直?如何雇用,你給我等一下啊,我可以下令讓臨近上元、句容的弓手撥調給你,你不要給我瞎搞,亂搞知不知道,你這樣做事情就大了,太不合規矩了呀!你,你給我站住!”
所謂的白直,說白了就是縣衙的臨時差役。
然而臨時差役這東西也看你是要乾啥,若是拿上武器去攻打彆人的莊子,這不就是招募私兵了麼?
這裡是北宋,不是漢唐,朝廷對任何和軍權有關的東西都嚴苛到了接近變態的地步。
此案本就難查,那莊子乃是當朝樞密使富弼的兒子的莊子,其實也可以約等於是富弼的莊子了。
樞密使乃天下軍武之首,你招募私兵去攻打樞密使的莊子,判你個造反謀逆都是一點也不冤的啊!
這不是找死麼?
王小仙卻是停都沒停,道:“不要!江寧縣的弓手都是我自己的人,還能聽我的話,若是帶了上元和句容兩縣的弓手過去,誰知道他們到時候幫誰?若是畏懼不敢向前,豈不是平白挫了我的士氣?此事我做定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為國為民,老子問心無愧。”
【嗯,這麼個乾法,連我都想不出我這條命要怎麼才能保得住,肯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