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堯將青年綁回了蕭清晏居住的院子,為防隔牆有耳,將人安置進一間空著的偏房,又讓自己的手下護衛在四周。
蕭清晏進了門,青年還在拚命掙紮,紅著眼睛怒視蕭清晏。
聶堯不願看他不識好歹,用這種眼神看自家少主,忍不住開口:“少主是想保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青年眼神不變,隻是嘴巴裡不再發出“唔唔”的叫嚷。
蕭清晏眉間微蹙,曹臨不是蠢人,自己後來那番安撫雖然能讓他和那些管事們放鬆警惕,但他未必看不出自己的心思。
“周術,快要到晌午了,你去安排酒宴,就在這個院子裡。”
周術不解:“少主要請曹臨嗎?”
蕭清晏搖頭:“我記得你之前說過,田莊裡有個叫胡文海的管事,曹臨對他極其信任,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人物,我當然要見一見。”
“您是想策反胡文海?他與曹臨關係緊密,都是一丘之貉,隻怕要他倒戈沒那麼容易。”
蕭清晏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以利相交結成的同盟,是最脆弱的。”
這些年嫡係院中的事務大多都是周術操持的,與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也是他最擅長的,少主說的這個道理他當然明白,但他還是覺得策反其他管事都要比胡文海要容易。
可少主又似乎還有彆的打算。
周術隻得依言去辦。
蕭清晏這才看向青年,對聶堯說道:“為他鬆綁。”
她自顧自尋了個矮幾,直接將長幾當成了坐凳,來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不喜歡跪坐,腿都要跪成內八了。
“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緊閉著嘴巴,就是大氣不肯出。
蕭清晏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怨恨,可你這樣不開口,我也不知該如何幫你,我雖然名義上是這裡的主子,可這裡一直以來都是曹臨在一手遮天,他在這裡的所作所為,即便是我的叔祖父蕭家家主也未必知道。”
她直視著青年的雙眼,眼神清澈真誠,君子坦蕩蕩,絲毫都沒有高高在上的貴人架子,就如同他們是地位平等相交多年的朋友。
不知為何,每當看到少主這般模樣,聶堯都覺得胸臆間暖融融的,跟著這樣一個主子,他腰杆都不自覺挺了挺。
蕭清晏指了指另一邊的矮幾,對青年說道:“坐,這裡沒有旁人。”
青年眼中流露出疑惑,他戒備地審視著蕭清晏,杵在那裡一動未動。
蕭清晏也不強迫他,說道:“我知道你們撒了謊,你祖父要殺我並非是曹臨指使的。”
“不!就是他指使的,是他逼著我阿翁殺你的,否則我阿翁無冤無仇,他為何要殺你?”青年瞬間激動起來,像是被點燃的爆竹。
蕭清晏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隻接著自己的話說:“曹臨若要殺我,他手下可用之人太多了,即便他不方便用自己的人,也大可花錢雇一個遊俠來行刺,又何須找你祖父這樣一個行動笨拙的老人?”
青年嘴唇緊抿著,完全失了血色,他不甘地瞪著蕭清晏:“說來說去你們都一樣,你隻相信他的話,不管我們說什麼,你們這些人根本都不會信,你們全都一樣,都是吸人血的惡鬼!”
“不,我信,”蕭清晏輕聲開口,注視著青年的眼睛,“我信你祖父不是真的想要殺我,我也相信你說的話,曹臨擔心被我撤換,再也沒有了油水可撈,所以他對我心存敵意。”
“你……”青年臉色漲紅,呆呆地盯著她。
蕭清晏道:“你既然也知道這些,想來也是個明白人,我雖名義上是這裡的主子,可在這裡,我隻算初來乍到,對此地的實際情況知之甚少,惡奴欺主,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有所顧忌。”
在這些百姓們心裡,她是主,曹臨是仆,處置曹臨不過是她一句話,然而事實沒有這麼簡單,尾大不掉,上位者也有上位者的無奈,有時也要受到下麵之人的脅迫。
她目光灼灼:“這裡的許多情況我不知情,但你很清楚,你和你的阿翁,還有那些與你們一樣受曹臨欺壓的農人,曹臨在這裡的所作所為沒有人比你們更清楚,因為他的那些罪行都是加諸在你們身上的,現在不是我幫你們,而是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請你幫助我……”
她望進青年的眼睛,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認真:“請你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一切,把你們這些年吃的苦、受的冤屈都說出來,隻要你願意說,我就一定會認認真真地聽。”
聶堯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劍鞘,眼眶不知為何有些發熱。
青年望著蕭清晏,嘴唇哆嗦著,他撲到蕭清晏麵前,雙膝砰然觸地,熱淚洶湧而出。
“請少主為我們做主!”
堂堂丈夫,七尺昂藏之軀,若非被逼到了絕境,又怎麼會這樣失聲痛哭?
他以頭杵地,磕得十分用力,轉眼便將額頭磕得鮮血淋淋。
“我阿翁他是沒有辦法!他不是想要害您,我們沒有辦法!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蕭清晏扶住他,阻止他再磕下去,跪天,跪地,跪父母親長,除此之外,誰都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下跪,無論在這裡生活多少年,這個觀念始終在她心裡,永遠都不會變。
青年不肯起身,蕭清晏便在他麵前席地而坐,仿佛他們所在的不是華軒亭閣,而是田埂地頭。
“你說,我聽。”
青年被她的動作驚了一下,慌得想要站起來,蕭清晏將他摁住。
“我都不嫌地上涼,你還嫌棄,坐下!說!”像個訓練新兵蛋子的將軍。
青年用袖子抹去眼淚,紅著眼睛:“小人叫齊驥,自小就跟著阿翁和父母在這田莊裡,下麵還有一個小妹。”
剛一提到妹妹,齊驥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似有話難言,他望著蕭清晏,遲疑再三,又給蕭清晏跪下了。
“小人鬥膽,求少主放了小妹吧,是我這個做阿兄的無能,才害苦了她,讓她不得已做出這種糊塗事……”
“……”蕭清晏被他沒來由的話說得一頭蒙,什麼跪不跪的也顧不上了,“什麼放了你妹妹?”
她什麼時候抓人妹妹了?她可沒有強搶良家女的癖好。
哎?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