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陰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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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的問題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懸停在陳序心臟上方最脆弱的位置。“林汐……她愛的,究竟是誰?”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鋒芒,刺穿了他十八歲少年世界的所有壁壘。他張著嘴,喉嚨裡卻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巨大的困惑、恐慌,連同對林汐深沉痛苦的感知,像沉重的鉛塊灌滿了他的胸腔,沉甸甸地往下墜。

他隻能呆呆地看著林汐。晨光勾勒著她低垂的側臉,疲憊刻進她的眉骨,也刻進她微微抿緊的唇角。她抱著熟睡的安安,小小的生命在她臂彎裡安然起伏,仿佛是這個荒誕世界裡唯一真實而溫暖的錨點。林汐的目光落在安安恬靜的小臉上,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描摹著嬰兒柔嫩的輪廓,那動作裡蘊含的溫柔,與她剛才話語裡的冰冷絕望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

過了許久,久到陳序以為時間本身都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裡凝固了,林汐才再次開口。這一次,她的聲音更輕、更緩,像是在拂去記憶深處積滿的灰塵,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我試過的。”

她抬起眼,目光沒有焦距地投向窗外燦爛得有些刺眼的陽光,仿佛那光線能灼痛她眼底深埋的過往。

“在你……第一次出現那種‘變化’之後,在你告訴我那個關於‘碎片’的……噩夢之後。我不信。我怎麼可能信?”她的聲音裡終於滲入一絲極其微弱卻尖銳的嘲諷,是對著過去的自己,“我瘋了似的帶他去看醫生。一個又一個。”

她的講述開始變得碎片化,像是被時光切割的幻燈片,一幀幀帶著褪色的絕望在陳序眼前展開。

“最開始,是神經內科。”林汐的指尖在安安的小被子上無意識地劃動,“專家號,排了整整一周。我把他按在診室裡,幾乎是語無倫次地描述:‘醫生,他變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完全不認識我了!眼神不一樣!說話語氣不一樣!他……他說自己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年齡的人!’”

她的語速加快,帶著當時那種急切的、尋求認同的慌亂。“醫生推了推眼鏡,很耐心,讓我慢慢說。然後,他轉向他,”林汐的目光瞥了一眼陳序的方向,又迅速移開,仿佛那個坐在診室裡的“陳序”此刻正坐在那裡,“問他:‘先生,您感覺怎麼樣?最近壓力大嗎?睡眠好嗎?有沒有頭痛或者眩暈?’”

林汐的嘴角扯出一個極其苦澀的弧度。“你猜他怎麼說?”她不需要陳序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模仿著一種當時讓她渾身發冷的、全然陌生的冷靜語調:“‘醫生,我很好。沒有任何不適。可能是我太太最近……太緊張了。剛結婚,生活變化大。’他甚至還對我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那笑容……禮貌、得體,帶著一種對無理取鬨妻子的無奈縱容。可那眼神深處,是冷的,是疏離的,是……一個三十五歲男人看著一個歇斯底裡女人的眼神。”

“醫生點點頭,開了幾張檢查單:腦部ct、核磁共振、腦電圖……花了很多錢,排了很久的隊。結果?”林汐的聲音陡然變得平板,沒有任何起伏,“一切正常。醫生拿著片子,指著那些灰白的影像告訴我:‘陳太太,您先生的大腦結構非常健康,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的跡象。至於您描述的症狀……’他頓了頓,眼神裡帶著職業性的溫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建議您帶他去看看精神心理科,或者……’他委婉地補充,‘您自己也需要注意休息,壓力過大有時也會產生一些……認知上的偏差。’”

客廳裡安靜得能聽到灰塵在陽光裡漂浮的聲音。陳序能想象到那一刻林汐的孤立無援。她像一個舉著確鑿證據的證人,卻被所有人告知證據是幻覺,甚至她自己才是那個需要治療的精神病人。

“我不甘心。”林汐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困獸般的執拗,“我帶他去了最好的精神心理科。環境很好,有柔軟的沙發,有盆栽,醫生說話很溫和。這次,我學‘聰明’了。我沒有直接說‘他變成了彆人’,我試圖描述那些細微的差異:他對某些食物的口味突然變了,昨天還討厭香菜,今天卻主動要求加;他對一部老電影的細節記得清清楚楚,卻忘了我們昨天剛討論過的裝修方案;他拿起吉他,彈奏的指法和旋律,是我從未聽過的陌生風格……我說,這些變化是突然發生的,毫無征兆,像……像身體裡的靈魂被調換了。”

林汐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個精神科醫生專注傾聽的表情。“醫生很認真地記錄著,然後開始問‘他’問題。關於童年記憶,關於近期壓力源,關於……我們夫妻關係是否和諧。”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那個占據著他身體的‘房客’——我記得那次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他’,事業有成的樣子——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甚至能準確說出我父母的名字、職業,說出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點。他表現得……就是一個有點焦慮但總體健康的已婚男人。他甚至主動對醫生說:‘可能是我工作太忙,有時忽略了她的感受,讓她沒有安全感。’”

林汐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醫生最後對我說:‘陳太太,根據您丈夫的表現和心理評估量表的結果,他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解離性身份障礙(did)或者其他精神疾病的典型症狀。他邏輯清晰,情感反應適度。您描述的這些差異,在人格的長期發展中,或者麵對較大壓力時,出現一些波動和調整,都是可能的。我更傾向於認為,這或許是您對親密關係變化的一種……過度敏感和焦慮的投射。’”她模仿著醫生溫和而權威的口吻,“‘建議您也做一次心理谘詢,或許對緩解您的焦慮更有幫助。’”

“那一刻,”林汐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沉重的回響砸在陳序心上,“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不是因為他‘病’了,而是因為……連最權威的醫生,用最精密的儀器和最專業的判斷,都告訴我,他是‘正常’的。那我看到的、感覺到的那些翻天覆地的變化……是什麼?是我的幻覺嗎?是我的……瘋了嗎?”她的目光第一次直直地看向陳序,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對立麵,告訴你,你堅信的真實是虛假的。而你懷裡抱著的、這個你深愛的軀殼裡麵……裝著的,可能是一個對你而言完全陌生的靈魂。”

陳序的心臟被狠狠揪緊。他無法回答。他隻能從林汐那深不見底的空洞眼神裡,窺見一絲當年足以將她逼至絕境的巨大孤獨和懷疑。

“後來……”林汐的講述似乎耗儘了力氣,語速變得更慢,更飄忽,“我像個偏執狂,抓住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我找過所謂研究‘超自然現象’的機構,他們像看稀有動物一樣看著我們,問了一堆不著邊際的問題,最後神神秘秘地說可能涉及‘前世今生’或‘時空錯位’,要做法事,要高價買他們的‘能量水晶’……我逃了。”

“我也偷偷聯係過一個國外研究罕見神經感知障礙的實驗室,郵件石沉大海。有一次,我聽說某個大學有個理論物理教授對‘時間感知’有獨特見解,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帶著他去了。”林汐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荒誕的笑意,“那個教授頭發花白,很有學者氣質。他聽完我的描述,眼睛亮了。他問了‘他’很多問題,關於時間流逝的主觀感受,關於對‘過去’和‘未來’的感知是否清晰……那天占據身體的,恰好是一個自認為來自‘未來’的、五十多歲的‘他’。他很配合,甚至主動描述了一些他記憶中‘未來’才發生的科技變化和社會事件——當然,那些事當時都沒發生,教授也無法驗證。”

“教授很興奮,在書房裡踱步,說這可能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大腦‘時間感知模塊’的自發性紊亂,導致主體意識無法錨定在‘當下’,產生了類似‘時間碎片化’的體驗。他甚至提到了量子態、疊加態……一些我聽不懂的名詞。”林汐眼中的荒誕感更濃了,“他說這可能是人類認知邊界的一次重大突破,他希望我們能配合他進行長期觀察和研究,包括腦部深度掃描、意識監測……”

“然後呢?”陳序忍不住追問,聲音乾澀。這聽起來似乎是唯一接近“解釋”的嘗試。

“然後?”林汐嘴角的弧度帶著冰冷的諷刺,“然後那個‘他’拒絕了。很禮貌,但很堅決。他說:‘教授,我理解您的研究熱情。但我和我的妻子,隻想平靜地生活下去。我不想成為實驗室裡的小白鼠,也不想讓我的每一天都活在顯微鏡下。’”她頓了頓,眼神看向陳序,“你猜,那個‘他’離開教授家後,對我說了什麼?”

陳序茫然地搖頭。

“他說,”林汐的聲音平板無波,“‘林汐,彆白費力氣了。沒有儀器能檢測出靈魂的年齡,也沒有理論能解釋為什麼我會被困在這個軀殼裡。接受吧。這就是我們的命。’”

“命……”陳序喃喃重複著這個字眼,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所有科學的、非科學的嘗試,最終都指向了絕望的終點——無解。這比任何確定的疾病或詛咒都更令人窒息。它像一片無邊無際的、粘稠的黑暗沼澤,將林汐,也將每一個占據這軀殼的“陳序”,一點點拖入無法掙紮的深淵。

林汐不再說話了。她把臉頰完全貼在安安柔軟的發頂,閉上眼睛,仿佛那微弱的溫暖是支撐她不至於徹底沉沒的唯一浮木。長時間的講述耗儘了她的心力,也撕開了她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露出了底下深可見骨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認命。客廳裡隻剩下安安均勻細微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屬於正常世界的模糊車鳴。陽光依舊慷慨地灑滿房間,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微塵,卻絲毫照不進林汐周身彌漫的那片沉重陰霾。

陳序蜷縮在沙發角落,仿佛被林汐話語裡巨大的絕望凍僵了。他不再是那個憤怒、驚恐、覺得自己是唯一受害者的少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林汐所承受的一切——那漫長的、不被理解的求證之路,那一次次被權威否定、被當作臆想症的羞辱,那最終指向無解的、令人窒息的“命”。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屬於成熟男人的手,曾經在某個“昨天”可能簽下過商業合同,在某個“明天”可能撫慰過哭泣的安安,而在今天,它們屬於一個除了恐懼和茫然一無所有的十八歲靈魂。一種巨大的虛無感和無力感淹沒了他。他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僅僅是作為時間洪流中一個短暫占據軀殼的碎片?一個給林汐帶來無儘痛苦的載體?

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緩慢流淌。陽光的角度悄然偏移,從明亮的晨光變成了午後慵懶的斜暉。陳序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林汐也一直抱著安安,仿佛陷入了某種深沉的假寐,隻有她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清醒著。

“咕嚕……”

一聲輕微的、來自胃部的抗議聲打破了死寂。聲音不大,但在落針可聞的客廳裡卻格外清晰。是陳序發出的。十八歲的身體,經過一夜的混亂、驚恐和巨大的精神衝擊,饑餓感終於後知後覺地洶湧襲來。

這聲音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凝滯的水麵。林汐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依舊疲憊,但似乎從剛才那種深沉的絕望中抽離出了一絲。她低頭看了看懷裡依舊熟睡的安安,然後輕輕地將她橫抱起來,動作輕柔而熟練地站起身。

“餓了吧?”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事後的沙啞,目光落在陳序身上,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掏心掏肺的講述從未發生過。

陳序有些遲鈍地抬起頭,臉上還帶著茫然和未褪儘的蒼白。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覺得無比難堪。在這種時候感到饑餓,像是一種不合時宜的背叛。

林汐沒再說什麼,抱著安安走向臥室,將她小心翼翼地放進嬰兒床,蓋好小被子。然後她走出來,徑直進了廚房。很快,廚房裡傳來輕微的鍋碗碰撞聲,水流聲,還有食物加熱時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滋滋聲。

食物的香氣漸漸飄散出來,溫暖而實在。是簡單的麵條香氣,夾雜著一點蔥花和香油的味道。這平凡的煙火氣,帶著一種強大的力量,奇異地驅散了客廳裡彌漫的沉重和冰冷,將兩人強行拉回了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層麵。

林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走了出來,放在陳序麵前的茶幾上。清湯寡水,幾根青菜,一個煎得邊緣微焦的荷包蛋臥在上麵。很簡單,卻散發著誘人的熱氣。

“吃吧。”她簡短地說,自己則轉身走向飲水機,接了一杯冷水,小口地喝著,背對著陳序,看著窗外。

陳序看著那碗麵,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饑餓感在香氣的引誘下變得無比強烈。他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拿起筷子,笨拙地挑起幾根麵條。麵條很燙,他吹了吹,小心地送進嘴裡。溫熱的食物滑入空蕩蕩的胃袋,帶來一種近乎慰藉的暖流。他沉默地吃著,動作有些機械,腦子裡依舊亂糟糟的,但身體的本能需求暫時壓倒了精神的混亂。

林汐喝完水,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夕陽的餘暉給她清瘦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輪廓,卻無法融化她背影裡透出的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獨。她站了很久,久到陳序快要把一碗麵吃完。

“晚上……”她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你睡書房。床鋪是乾淨的。”她頓了頓,補充道,“安安夜裡可能會醒一兩次。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說完,她沒有等陳序的任何回應,徑直走向臥室,輕輕關上了門。哢噠一聲輕響,像一道無形的界限,將陳序徹底隔絕在那個屬於“現在”的核心家庭空間之外。

陳序拿著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又低頭看了看碗裡還剩一點的麵湯。一種強烈的、被排斥在外的孤獨感席卷了他。書房?一個屬於客人的、臨時的空間。而臥室裡,是熟睡的女兒,和那個……他名義上的妻子。他在這裡,卻又完全不屬於這裡。

他默默地吃完最後幾口麵,端起碗走向廚房。廚房裡很整潔,水槽裡隻有他剛用過的碗筷。他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衝刷著碗壁,發出嘩嘩的聲響。他洗得很慢,很仔細,仿佛這微不足道的勞動能填補內心的巨大空洞。洗完碗,他擦乾手,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一時不知該去哪裡,該做什麼。那本深藍色的日誌還躺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像一個沉默的警示。

他最終還是走向了林汐指給他的書房。房間不大,有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桌,一個書架。床上果然鋪著乾淨的格子床單。書架上塞滿了書,大部分是經濟、管理類的,也有一些曆史傳記和幾本……育兒書籍。書桌上很整潔,放著一個筆記本電腦,旁邊還有一個相框。

陳序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相框。照片裡是林汐,笑得很燦爛,懷裡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安安。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穿著休閒襯衫,一隻手環著林汐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搭在安安的小被子上,低頭看著女兒,眼神溫柔專注,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那是三十五歲的陳序。照片裡的他,沉穩、溫和,帶著一種陳序完全陌生的、屬於丈夫和父親的光暈。照片的背景是陽光明媚的公園草地,美好得如同一幅標準的中產家庭幸福圖鑒。

陳序死死地盯著照片裡那個“自己”。這個占據了他身體、享受著他無法想象的幸福的男人。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嫉妒、憤怒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緒猛地衝上頭頂。憑什麼?!憑什麼這個三十五歲的“碎片”可以擁有林汐的笑容,可以擁抱那個柔軟的小生命,可以定格在這溫馨的畫麵裡?而他,十八歲的陳序,卻像個闖入者,像個怪物,隻能被放逐在這個冰冷的書房裡?

“砰!”一聲悶響。

他猛地將相框扣在桌麵上,動作粗暴得差點讓相框散架。胸口劇烈起伏,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暴躁幼獸,在狹窄的書房裡來回踱步,焦躁不安。他想砸東西,想怒吼,想衝出去質問林汐,質問她為什麼能對著那個“碎片”露出那樣的笑容!但他不能。安安在睡覺。林汐需要休息。他隻能死死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疼痛來壓製那股無處發泄的狂躁。

最終,他頹然地倒在單人床上,拉過被子蒙住了頭。黑暗中,照片裡林汐燦爛的笑容和三十五歲陳序溫柔的眼神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燒著他的腦海。林汐絕望的講述、嬰兒的啼哭、醫生的診斷、教授的理論……所有的畫麵和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漩渦,將他拖向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記得在意識沉入黑暗前,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明天……明天醒來的是誰?是另一個驚恐的少年?還是一個帶著沉重預知的老人?或者……是照片裡那個讓他嫉妒得發狂的三十五歲的“他”?

無論醒來的是誰,對林汐而言,都隻是又一個需要麵對的、麵目模糊的“房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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